别說是一天，兩天，他就算是找上一個月，一年，一輩子，也永遠不可能找到殘缺的那一塊。
“我耍你玩的，沒想到你還真的信了。”染白訝異道：“你真好騙。”
“爲什麽……爲什麽……”一瞬間，所有支撐着他挺過一夜的信念崩塌，最後一絲力氣喪失，梁均尚臉色灰敗，眸光碎裂。
他忽然想到了從前，那個大婚之夜，彥白跪在他腳旁求着她，他當時是怎麽做的，不屑一顧。
那個時候，
他也覺得她真好騙。
“你不會真的覺得，你滅了絕音閣滿門，我還會和你重新開始吧？”姑娘嗓音輕柔如江南煙雨，溫柔刀刺骨：“你怎麽這麽天真。”
“别這樣……”梁均尚真的後悔了，但凡他當初留了一絲餘地，也不會當如今的地步。
染白遞給他一把刀。
梁均尚怔然。
“絕音閣幾千條人命，你想重新開始，拿什麽來還？”
梁均尚不知所措，眼巴巴看着染白，嘶啞道：“你想怎麽對我都可以，隻要你……”
“這樣吧。”染白打斷他，一字一頓：“你還有家人吧，新年團圓的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很幸福？你就拿你家人的命來還。”
“彥白！”梁均尚瞳孔緊縮，不敢相信彥白說了些什麽，他死死盯着姑娘，連嘴唇都在顫：“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這多公平呀。”染白微笑，語氣輕快，聽起來絲毫沒拿人命當人命。
“他們是我的家人！你怎麽對我都可以，你不能這樣！”梁均尚握着刀，渾身痙攣的顫動，大吼道。
“你也知道家人？”染白眼神平靜：“我還以爲你多缺愛呢。”她似乎不解，似笑非笑：“絕音閣也是我的家人。”
梁均尚這才發現自己錯的有多離譜，絕音閣滿門被滅成了他們之間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一條條人命擺在面前，他們沒有可能了，他眼睛通紅，淚珠滾落。
這都是他造的孽。
“舍不得下手是嗎？”染白眯起眼睛，眼中某種情緒愉悅而奇異，輕飄飄的對梁均尚說：“我來幫你。”
“你想做什麽？！”
“我想要一個公平。”
夜幕黑沉，今夜沒有月光，整個世界都陷入寂靜。
梁家緊閉的大門被一腳踹開，梁均尚武功廢了，根本沒有辦法抵抗，被染白重重扔在了旁邊，骨頭幾乎碎裂，他痛到發不出聲音，想要阻止卻無能爲力，在染白闖進來的那一刻，他猜到了對方要做什麽，拼命的努力的想要伸出手攔住染白，嗓音微弱嘶啞：“……不要！”
“誰啊？！”大門倒下的動靜驚動了梁府的人，女人罵罵咧咧的走出來，隻見梁均尚狼狽趴在地上，而門口，站着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女孩，她瞪大了眼睛，破口大罵：“你這人怎麽回事大半夜初踹别人家門？小賤蹄子！我睡得好好的真晦氣。”一邊罵一邊焦急去攙扶梁均尚，心疼道：“哎呦均尚你這是怎麽了，哪裏受傷了？誰敢這麽對你！”
梁均尚不停的想要推她，“快走……”
女人還什麽都不知道，怒氣沖沖的看向染白，想繼續罵，隻見對方眉眼匿于鬥篷中，手中執着碧波瑩潤的長箫，清冷抵在唇邊，手指修長蒼白。
箫聲緩緩流淌而出，在夜色中悠揚沉郁，仿佛黑色的悲傷大海，在黎明的前夕，海嘯席卷，鋪天蓋地的将人淹沒，在窒息中掙紮——
女人臉色開始漲紅，眼睛瞪到最大，紅血絲密密麻麻，嘴巴大張，一個音節也說不出來，七竅開始流血，在短短幾秒間了無氣息的倒在了地面上，死不瞑目！
梁均尚目眦欲裂，拼命的想要攔住染白，口中隻能發出一聲尖銳的、扭曲的音節：“不——！！”
染白看也沒看他一眼，執箫輕吹，衣袂飄飄。
梁府越來越多的人呆滞的從四面八方走了出來，臉色青紫漲紅的掙紮斃命。
那一片記憶中的黑色大海，席卷了所有骸骨。
梁均尚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又一個的親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鮮血濺到了他的臉上，越來越多的人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他渾身開始劇烈的痙攣抽搐，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心髒疼的無法呼吸，他哀鳴泣血，卑微到塵埃裏，“彥白，停下！停下！！不要……住手……”
他親手殺死了她的家人，所以她就要用這種方式來報複他，最殘忍不過。
“這世上誰都有資格勸我停手，不好意思，唯獨你沒有。”染白執箫而立，身形陷入昏暗中，她眉眼彎彎，笑意燦爛，倘若不是置身血腥而殘忍的環境中，會像是一個天真的涉世未深的孩子，懵懂邪惡，“怎麽辦，絕音閣三千弟子，梁家人命抵不夠啦。”
“彥白！！”梁均尚撕心裂肺的大吼，眼底赤紅，胸膛幾乎撕裂，心髒被捏的粉碎：“别殺了！都是我的錯，你有什麽沖着我來爲什麽要牽連無辜？！他們什麽都沒有做過你殺我啊！！”
“哈。”
一聲嗤笑落下。
“這一切拜你所賜，你應該感謝你自己，是你害死了梁家。”她笑：“絕音閣不無辜嗎？無辜有什麽用呢。”
“風水輪流轉，一報還一報。”
就算是不轉，她也能讓它往死裏轉。
“我不怕仇恨，隻怕仇未報。”
“稚子無辜！！！”梁均尚撕心裂肺，嗓音嘶啞難聽，聲嘶力竭：“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以前最善良了……”他哽咽道：“放過他們吧，彥白，你想想從前。”
“我的從前都死了。”她奇怪道：“我爲什麽要用善良來憐憫仇人？”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這樣做和我有什麽區别？！”梁均尚抱住倒下的親人，淚如雨下：“你想報仇沖我來！”
“梁公子，你曾經一夜之間屠滅絕音閣滿門的時候猶豫了嗎？”
梁均尚啞口無言，跪在地上，麻木的看着一個又一個親人倒在他的面前，眼睛空洞無神，報應落在了他的身上，這一幕他會記的刻骨銘心。
夜色深沉，月亮藏在層層陰雲後透不出一絲月光，烏鴉啼鳴，血流成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