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谷距離浚州不遠，在夜色下安靜的很。
染白站在一片漆黑中，零星點點月光落在身上，沒有半分暖意，她轉過身，看向黑暗：“出來。”
氣氛安靜沉悶。
“别讓我說第二遍。”
幾秒過後，一道身影緩緩從暗處走了出來，步伐有些僵硬，站在染白面前，距離幾步遠。
少年手足無措，卻因爲生性冷硬顯得表面冷淡，眉眼精緻，漆黑眼眸小心看向染白。
“你跟着我做什麽？”染白冷淡問。
“我……”十五薄唇翕動，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怎麽跟染白說，也不敢跟染白說，一直以來堅定的真相毫無預兆的崩塌，除了跟着染白，他想不到自己還有其他路可以走，少年啞着嗓子，臉色微白，最後歸于沉默。
“夠了，我也不想管你爲什麽。”夜風習習，殘星冷月，落下的聲音也冷到骨子裏：“滾，别讓我再看到你。”
少年睫毛茫然顫了顫，忽而又想到那天染白說過的話，隔着一扇門，清晰的落人耳旁。
——我恨不得殺死他。
輕描淡寫一句話，讓少年臉色白的毫無血色。
她如果知道，小時候救的人小乞丐就是他，一定會很後悔吧，後悔當初救他，後悔當初爲什麽不一腳踹死他，留着這個禍害，害死了她最親的人。
他慢慢退後一步，一向木楞冷硬的性格讓他說不出任何讨人歡心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人相處，咬唇半晌，血腥味在口腔彌漫，在那人轉身要走的時候，上前用力抓住了少女的衣袖，露出的一截指尖在黑衣映襯下冷肅蒼白。
染白側眸看他，眸色空的無波無瀾。
“你是要去神醫谷找絕音譜嗎？”少年被那樣的眼神刺了一下，針紮似的疼痛滲入骨髓，他有些僵硬的無措，卻沒有松手，認真又固執的問。
“和你有關嗎？”
少年輕輕呼出一口氣，薄唇努力彎出一抹弧度，他很久沒笑，也不會笑，故意擠出來的笑容看起來怪誕又難看，帶着一絲小心翼翼的讨好，漆黑眼眸盯着染白，将絕音譜從衣袖中取出，雙手遞給她，指尖微微發顫，低聲：“我拿回來了……還給你。”
單薄譜本被風吹動，一直停留在空中，沒有人接，被一雙手捧着，有些難堪。
少年固執抿唇，沒有松手。
可是對方一句平淡的詢問輕飄飄落下的時候，卻将他擊的潰不成軍。
“你又想怎麽幫馮悠悠耍我？”她問，似乎是真的好奇，但語氣也很淡。
十五瞳孔緊縮，手指狠狠哆嗦了下，連絕音譜都險些拿不穩，一句話刺進了他的胸膛，生生撕出來一個血窟窿，冷風呼啦啦的往裏面灌，他在窒息中艱難出聲，想要否認：“不是。”
“不是。”少年再次重複，語氣很重，巴巴跟她解釋：“不是爲了她。”
過于不善言辭，讓他看起來笨拙又好笑，像個努力讨人歡心的孩子，不會哭不會笑，跟塊木頭似的永遠也不會讓人注意。
“還能爲了什麽？”染白譏諷道：“爲了我？”
少年睫毛慢慢垂下，愣住，絕音譜被他小心而僵硬的捧在手中，舔了一下有些幹澀的薄唇，嗅到了血腥味。
“他本來就是你的。”少年啞聲，削瘦冷白的腕間系着一根紅繩，将絕音譜塞到染白手中，匆匆扔下這麽一句話，迅速拿劍離開，落荒而逃，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夜幕黑沉，四周空蕩蕩的，吹亂了少女的衣角。
她的眼中漸漸沒有了故作的諷刺和嘲弄，理智到漠然，深不見底織成深淵，瞥了一眼手中的絕音譜，翻看了上半部，記下來後，沒什麽情緒的夜闖神醫谷，将絕音譜還了回去。
隻不過，在絕音譜原有的基礎上稍微做了些改動。
到時候練功練到走火入魔，千萬要小心。
神醫谷很安靜，馮悠悠并沒有發現絕音譜失蹤，一切悄無聲息。
離開神醫谷後，染白也沒有回去，轉而去了另外一個方向。
深夜，
路玮從夢中驚醒，毫無困意，他攏了攏白色衣衫，站在窗前，望着空中那一輪冷月。
男人氣質溫潤甯靜，君子坦蕩蕩，那雙眼眸仿佛盛滿了細碎的光，又有些黯然的憂愁。
路玮又夢到了那個小姑娘，軟糯糯叫他路哥哥，夢境一轉，竟是滿目血色。
絕音閣慘遭滅門與邪教勾結，路玮根本不信，絕音閣閣主怎麽可能是那樣的人？！
如果是他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站出來反對。
可他身後是路家，是武林盟主，鐵證如山的情況下，他不能有任何冒失。
路玮也一直在私自調查關于絕音閣滅門的事情，還真的叫他找出來蛛絲馬迹，雖然還模模糊糊，但他堅信一定絕音閣是清白的！
一聲歎息落下。
忽然間，路玮毫無預兆的聽到一聲冷漠好聽的聲音。
“路大哥。”
路玮一驚，迅速轉過身來，猛地看到房間中多出來的人，視線在刹那中僵住——
少女白衣飄飄，站在月華之中，眉眼精緻淡冷，如霜如雪，一雙眼睛像掉在了深秋的月亮，怎麽撈也撈不出來，在那還沒有下雪的初冬前終結，也再也看不到春日盛開的風光。
“白白？！”路玮幾乎是失控的叫出來，極爲激動又不可置信，眼中盈滿淚水。
“是我。”
染白簡單的跟他解釋了一下自己的遭遇，嗓音低冷沙啞，路玮聽後震怒不已，“梁均尚？！他怎麽敢！”
路玮簡直無法想象，一個小姑娘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在最愛的人滅了自己滿門後活下來，稍微一想想，路玮幾乎無法呼吸，咬牙切齒。
“路大哥。”女孩靜靜看着路玮，凝視的眼神讓人無法抗拒，滿滿都是被人抛棄絕望後僅存的信任和依賴，破碎感濃郁：“我隻有你了。”
“枉他平日看起來正人君子，沒想到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路玮閉了閉眼，心疼極了彥白，他曾經喜歡的女孩，即使後來沒有男女之情，也一直當作親妹妹看待，沒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彥白一個人承受了這麽多，“你放心，以後你就把我當成親生哥哥，我會替伯父伯母照顧好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