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顫抖着跪在了地上。
那黑色長靴踩在雨地上,偶爾有水花飛濺,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每一聲都踩在了人的心上。
染白停了下來,一身森然陰戾讓人喘不過來起,黑色長袍寬大又冰冷,獵獵生風,半邊身影都陷入了昏暗中,神情看不真切,那張臉面無表情,隐匿在模糊的陰暗中,審視着眼前的一幕,混亂又不堪,宮人們都跪在地上,甚至皇女也在其中,唯獨不見顧驚羨的身影。
她讓他等她。
“誰落水了。”
輕淡平靜的話成了這裏唯一的聲音,輕飄飄的,不蘊含任何情緒,卻又讓人從心底裏發寒。
“是、是顧……驚……”一道細小的、恐懼的、還帶着哭腔的聲音微弱響起,卻在這因爲将軍的到來而死一般安靜的氣氛中顯得格外清晰。
染白無波無瀾的聽着那一句話,眉目深邃,她垂眸看着深不見底的河邊,眸色詭谲的像是深淵鬼谷,融着無邊夜色。
在那個名字落下之後,将軍周身的氣壓在瞬間降到極緻,冰冷血腥的戾氣壓得人喘不過來氣,在昏暗天色下,連空氣都變得稀薄!
“大人!”
“将軍!”
“快救人!”
下一秒,驚慌刺耳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幾乎喊破了天際,所有人的臉上無一例外的呈現出某種錯愕驚恐。
隻因那個讓東崚所有人都畏懼的,敬若神明的身影,毫無預兆的跳入了冰冷河面,在夜色下沒入河水,水花迸濺!
如果将軍出了任何事情,都不是他們能擔待起的。
五皇女還呆呆的癱坐在地上,像是搞不清楚情況,臉上潮紅未退,糅雜着許些茫然。
場面由于染白親自跳河救人而陷入了極度的慌亂中。
夜色愈發深了,沒有絲毫溫度。
在跌落河中的那一刻,冰涼刺骨的河水争先恐後的湧來,一寸寸侵入骨髓将他包圍。
顧驚羨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往下沉去。
他曾學過屏息,沉溺在深水中對他來講算不上是一種威脅。
東崚皇室的内鬥他不能進,隻能退。
隻是沉入河中的感覺着實稱不上好,尤其是那雙用不上力的雙腿,他在心中冷靜計算着時間,耳邊是密閉而扭曲的水聲,像是另外一個遙遠的空間,隐隐能聽到岸上的嘈雜。
來了。
他想。
顧驚羨聽到了有人跳入河中的聲音,片刻後,睫毛微顫,緩緩睜開了眼,視線氤氲模糊,隻能瞥見一抹黑色衣角。
然後是熟悉又陌生的淡香。
鋪天蓋地的。
向他靠近。
那個人的眉目也近在咫尺。
左眼角下的一顆淚痣薄情又妖冶。
是最不可置信的人。
顧驚羨瞳孔微縮,在失神的瞬間嗆了水,然後被靠近的人牢牢抱住。
将軍帶人上岸的時候,渾身都已經濕透了,那身寬大黑跑襯着蒼白膚色,水珠沿着修長分明的線條往下滴落,即使狼狽到這種地步,卻也不損她身上半分矜貴氣,反倒是撐起攝人心魄的氣場,冰冷又陰骘!
在場的人又是給染白送披風又是送湯婆子,各個都吓得不行。
染白沉着臉,眉目晦暗不明,先是給顧驚羨披上了披風,然後放在侍從推過來的輪椅上,才理會眼前這些人。
“誰先說。”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身黑袍完全融入在夜色中,一身戾氣逼人,寸寸碾碎寒光。
聞聲趕來的七皇女向染白行了禮,不動神色。
有宮人顫抖着爬出來,跪在地上低着頭,“我、我隻看到五殿下一直在靠近顧、顧侍君,然後不知怎地顧侍君就忽然摔下去了,再其他的我什麽都不知道了。”
五皇女跪在地上,酒氣沖天,她面露驚恐神色,出于對将軍本能的畏懼,跪着爬向染白,“不是這樣!我是被人陷害的!”
說的好聽點是靠近,可是現在看着五皇女這幅模樣,誰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空氣有片刻死寂,隻剩下了雨聲。
染白眉目匿在陰影中,血腥又狠厲,忽地擡起了腿,重重一腳直接将爬到她身前的五皇女踹下了河!
不知水花濺到了誰的臉上,整個河面都掀起波瀾,五皇女發出一聲慘叫,在水中掙紮着。
将軍居然把皇室子女踹入了河,這般大逆不道的舉止,卻沒有人敢說一句話。
宮人心驚膽戰的看着那在河水中撲騰掙紮着的身影,猶豫着要不要救。
如果五皇女真的出了性命,他們也擔不起啊!
“我看誰敢救她!”隻是還不等在場的人有任何動作,沉戾漠然的嗓音就已經落在了每個人耳邊,一字一句都發了狠。
盛怒之下,無人敢動。
他們從未見過将軍如此暴怒的模樣,令人畏懼到了骨子裏。
“查。”她說:“但凡和今日之事有關的人,全部送到将軍府。”
倏然。
不少人都癱坐在地上,臉色煞白。
七皇女眸光一變,想說這什麽,可是染白在說完這一句話之後,直接抱着人離開,背影孤冷,高高在上。
回到将軍府的時候,
府内的下人看着染白那身濕透的衣裳以及抱着的人,具是驚駭,府内的大夫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入夜之後沉寂的府邸燈火通明。
“他怎麽樣。”染白把人帶到了她的寝殿,慵懶靠在一旁,修長手指支着額,漫不經心的看着大夫的動作,那雙桃花眼即使在燭光的映照下也不見得絲毫暖意,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臉色又蒼白的不像話,氣場駭人的很。
大夫拿着銀針的手抖了抖,盡量維持着平穩的聲調答道:“侍君從落水之後一直昏迷不醒,是着了風寒的緣故,又舊疾複發,現在高燒不斷。我會開幾個藥方,等燒退了應無大礙。”
染白嗯了一聲。
這麽一折騰就到了一直折騰到後半夜,顧驚羨的體溫終于降了下來,大夫這才小心翼翼的提着藥箱走出去。
寝殿莊嚴肅穆,沒有一絲煙火氣,燭火明明滅滅。
冷雨敲窗。
她皺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先去沐了浴才回來,也不介意顧驚羨是不是還發着低燒染着風寒,會不會傳染給她,就那麽懶洋洋的抱住了人,熄燈入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