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老城區,巷子又偏僻,沒有監控。
市支局中燈火明亮。
中年男人躺在地上不斷哀嚎着,那張面孔讓人惡心到想吐。
染白容色在燈光的照耀下愈發蒼白病态,唯有一雙眸黑不見底,空蕩蕩的注視着沐平。
楚緒在染白身邊,他用力牽緊了染白的手,十指相扣,連指骨都在泛白,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也不想松開。
沐平躺在地上怎麽也不肯起來,就連包紮傷口的時候都不是很佩服,一直在說自己有多慘,璟白究竟做了扭曲過分的事情,直到最後露出貪婪憎恨的神色,張口就要十萬塊錢。
沐平疼的呲牙咧嘴,那張普通發黃的面容浮現出某種惡意,振振有詞,天經地義,扯着嗓子不斷叫嚷着:“不信的話就看證明!這是要弑父!哎呦呦,我現在渾身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這個畜生……”
後面那些話,連負責記錄的人都聽不進去,微微皺起眉頭,看向染白。
還有些不敢相信。
這兩個人……怎麽看都不可能有血緣關系。
染白手指冰的發涼,宛若在冰水中浸泡久了,卻一直被人攥在手心中,出了汗,源源不斷的溫度透過肌膚傳了過來,下意識的想要抓緊、汲取這唯一的溫度,力道失控,重的幾乎把人指骨捏碎。
楚緒眉頭也沒皺一下,握緊了染白的手。
許久之後,
低啞聲音緩緩響起,異常沉冷:“他們已經離婚了。”
“離婚怎麽了!”沐平一聽,不幹了,在這又有了底氣,那副姿态讓人心生無力,就好像是一塊劣質的膠,怎麽擺脫,也甩不掉,“你骨子還不是留着老子的血!你的命還不是我給的?!翅膀硬了是吧!”
楚緒心底發冷,一直冷到了骨子裏。
他直到上一秒,都沒有想過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璟白的父親。
從來沒想過。
怎麽可能……
是啊。
怎麽可能?
“夠了!”警察忍無可忍的喝了一聲,眼眸銳利:“把這當什麽地方了?吵什麽吵!”
“他說的都是真的?”說話的人看着染白,“你動的手?”
染白喉嚨滾動了下,像是陷入夢魇重,掙紮不出,光很刺眼,落在眼底的時候沒有留下任何溫度。
十多年前男人醉醺醺的獰笑着拿着酒瓶砸下來的模樣和十多年後的今天,在欠了高利債後貪婪向他伸出手要錢的畫面糅雜在一起。
爲什麽……
爲什麽甩不掉。
在巷子裏的時候,
她有那樣一刻,
真的想,殺了沐平。
“是——”
“是我。”染白才剛剛吐出一個字,一道慵懶淡漠的聲音突兀的落下,楚緒看了染白一眼,平靜重複,一字一頓:“是我動的手。”
沒有監控。
誰也不會知道。
這種情況。
隻能是他。
璟白的一輩子不能毀在這種人身上,他不能讓璟白背負上弑父未遂的罪名。
“這是你……?”
“這是我哥。”楚緒抓緊了那個人冰涼的手,“重組家庭。”
啊,是這樣。
警察懂了。
沐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染白的方向:“你們這是在騙人!就是璟白這個混賬東西!”
“哦。”記錄的人明顯很看不慣沐平,平平淡淡的問:“你有證據嗎。”
一句話,沐平啞口無言。
他能有什麽證據!
染白頓了幾秒,平靜看向楚緒。
她的精神狀态似乎已經恢複過來,已然窺不見那種琉璃易碎的棱角郁氣,剩下的盡數是疏離世間的漠然。
楚緒同他對視,眼眸漆黑,喉嚨滾動了下,用隻有染白一個人聽到的聲音跟他說:“這次聽我的。”
語氣沙啞又堅定。
滿滿都是固執。
沐平一直在鬧,但是拿不出證據,楚緒一口咬定就是他自己動的手,因爲看不慣,再加上他确實也動手了,最後楚緒答應了賠錢。
在警察局待了好幾個小時,才走出來。
脫離了那樣明亮刺眼的光,深夜昏暗而沉寂。
兩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身後是逐漸遙遠的警察局。
染白半張臉匿在陰影中,一身寒氣,十七歲的年紀,青澀和冷戾交織,壓抑的讓人喘不過來氣。
兩人間的氣氛陷入了沉默的死寂中。
過了好一會兒,楚緒無所謂的靠近染白,在染白耳邊低聲跟她說:“沒事,我有錢,打死了我賠,不過……”
他吊兒郎當的笑了下,眼角眉梢皆是狠厲,“得看他能不能受得住。”
“楚緒。”那個人在往前走,背脊挺直,前方是模糊不清的遠方,眼神深邃難明,“你拉我做什麽。”
“啊。”忽然聽到這個問題,楚緒怔了一下,半晌之後才笑笑:“可能因爲……忽然想當個好人吧。”
聽起來就很不靠譜的答案。
染白沒有說話,她抵了下幹澀的唇,胃部翻滾着的劇痛能将人撕裂開,打碎骨骸再重新組裝,冷汗打濕了後背,恍若不覺,走到了公交車站,坐在長椅上,安靜的等公交車。
“你是不是傷到哪了。”楚緒眼看着這人的臉色越來越白,他頭一次體會到了心驚膽戰的感覺,生怕下一秒這個人直接當着他的面昏了過去,半跪在染白面前,手心也出了汗,有些緊張的盯着染白:“他打你了嗎?你有沒有刀劃傷?你是不是胃疼?”
“沒事。”染白身後是電子廣告的熒幕,光影虛晃而過,月亮掉在了他眼裏,也掉在了深淵裏,凝視着楚緒的時候,幾乎可以将人吸進去。
楚緒煩躁的操了一聲,一點也不信,下一秒就要起身:“你在這等着我,我去給你買藥。”
可是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手腕卻傳來一陣拉力。
骨節瘦削分明的手指緊緊攥住他,沒有松開。
“啊?”楚緒微怔,停下,看着染白。
“不是很疼。”那人把他拽過來,嗓音有些清冷質感的啞:“陪我坐會,可以嗎。”
楚緒完全拒絕不了,他抿了下唇角,坐在長椅旁邊。
二線公交車到了的時候,
兩個人是一起上的車投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