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隻是呀，
這個世界上，
哪有那麽多仁慈，哪有那麽多如果。
幸運從來不會過分慷慨的眷顧一個人。
而他大概從未被幸運慷慨眷顧過。
一生千般劫難換來唯一一次幸運之果也是痛苦根源。
那場相遇。
那個女孩。
喬祝行交給他的任務。
毫無疑問的失敗了。
他不想繼續，也無法繼續。
其實可以不讓染白愛上他，還有另外一個方法。
——殺了她。
玖奈做不到。
所以他來的時候步步爲營，走的時候一身狼狽。
後來，
背着喬祝行私自膽大包天的在禁閉期間逃出A組，隻是爲了見女孩一面，告訴她務必小心。
卻不曾想，見到了那般刺眼的一幕。
情人牽在一起的時候，紅了少年的眼眶。
初代。
又是初代！
他不能擁有的，他求而不得的，他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都不屬于他。
多不甘心。
喬祝行到底還是發現他私自逃離的事情了，懲罰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恐懼如同子夜深海般席卷而來的時候，他不後悔。
絲毫也不。
再後來，
喬祝行決定令他格式化，消除關于染白的所有記憶。
在那之前，玖奈是不知情的。
沉浮在暗無天日的冰冷的實驗室中，芯片連接着儀器，陷入沉睡被迫禁锢，喪失意識。
旁邊的電腦跳躍着格式化的進度格，鮮紅如同血染般的顔色，逐漸接近百分之百，格外刺眼。
一次又一次的刷新着數據，所有程序完全重置。
躺在實驗台上的少年，安靜而冰冷，纖細而沉郁，仿佛在深淵中的精靈少年，沉溺在黑暗中從不被光眷顧，脆弱的不可思議，空洞的随時都會消失在這世間。
沒有人知道，
格式化的每分每秒，在他的代碼中，仍守着最深處的最柔軟的地方，生生不息的跳躍着一個名字。
——許白。
是他的心上人。
是屬于他一個人的秘密。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
少年機器人眼中冰封的死寂沉郁，成功騙過了所有人，包括喬祝行。
甚至連玖奈自己，也曾被欺騙。
隻是看似将一切遺忘，波瀾不驚的假象。
在不期而遇的那一天，在久别重逢的那一刻，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秒。
所有正常運轉的代碼錯亂閃現，近乎瘋狂的迫切的追尋着一個人，冷淡自持的外表，潰不成軍，沉寂已久的心跳，重新複蘇！
無法抗拒的心動。
無法拒絕的人。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接近女孩，卻又惶恐讓任何一個人看出端倪，隻能遠遠的守着，在不經意間制造相遇。
很滿足。
那是玖奈嘗到的爲數不多的糖。
他知道最近喬祝行會進行一場十分重要的交易，容不得絲毫差錯。
他知道染白頂替了A組的機器人潛伏在喬祝行身邊。
他知道染白的目的是什麽，想要做什麽。
他都知道。
可是他什麽也沒有說。
他會幫她，他成全她。
他不會再傷害她了。
這一次，
他會小心翼翼的守護好他的姐姐。
這一次，
他會小心翼翼的守護好他的姐姐。
隻是呀，
倏然驚覺，
才發現他連守護的資格也沒有。
他的心上人，心悅初代，知道真相，毫不介意。
他的心上人，對他說，‘因爲是他。’
隻是那個‘他’呀，從來不是他。
從來不是。
他的心上人。
手中拿着槍，對着他的命。
想要殺了他。
在那一刻，
玖奈沒有躲，也沒有其他的想法，隻是自從久别重逢以來，始終暗自誠惶誠恐，如覆薄冰想要彌補所有過錯，讨好一個人。
讓她殺好了。
隻要她開心。
可卻又是因爲初代，他連死在女孩手下的資格都沒有。
他這一生。
多荒唐多可悲。
活着究竟是爲了什麽。
也許所有的不被需要，所有的遊離人間，隻是爲了換來那一次相遇。
是心動的序幕，亦是萬劫不複的開始。
他最後一次喚她姐姐。
心底多奢望多乞求一絲停頓。
卻換不來一次猶豫，那樣清隽的背影，離開的決絕也無情。
他紅着眼卻笑了。
其實他想跟她說，
他知道錯了。
不求原諒，隻是可不可以不要讨厭他。
他想說，
其實不僅僅隻是初代愛你……還有他。
他愛她。
可是最後呀，
卻隻說了四個字。
本來想要笑着祝福的，畢竟是最後一句話，可是說着說着聲音顫的厲害，哽咽的不能自已。
所有的悲傷和絕望都蘊含其中。
至于其他的，便會随着他的消失一同埋葬在這世間，生來是他的秘密，死後也是他的秘密。
誰也不知。
他沒有去追染白，他選擇了一個截然相反的方向。
在踉跄跑上三十七樓，也是初代誕生的實驗室的時候。
玖奈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麽。
分外清醒，瘋狂極端。
他曾經因爲好奇傳說中的初代，偷偷跟着喬祝行來過一次，也是因爲那一次，才知道這裏的。
染白想要銷毀屬于初代的資料，讓柒昀平平安安，順遂無憂的活在這人間。
他從出生時，
便一無所有。
給不了她什麽，唯一的愛，所有情動悉數奉獻給女孩仍覺得不夠。
最後一次。
讓他成全她。
他賀她往後餘生同柒昀美滿良緣，琴瑟和鳴。
他賀他……
終是退場，一無所有。
在總控制室啓動爆炸的那一刻，他笑看到處錯亂的系統以及鮮紅的警報顔色，他笑看着那陡然升起的火光，他聽着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音，他感受着那一秒死亡逼近的距離。
直到最後一刻。
代碼中仍舊有一捧淨土，是唯一幹淨而柔軟的地方，裝着一個人。
火光熱浪毀天滅地的席卷而來，爆炸的沖擊力炸毀了所有的意識同零件。
徹底報廢。
好啦。
一切結束。
姐姐。
再也不見。
機器本無心。
是她教會了他悲歡離合，千般情緒，何爲歡喜，何爲求而不得的痛苦，何爲無可奈何的絕望。
他生來從未擁有，死後一無所有。
人間那姹紫嫣紅遍地開，繁花如錦勝了絕色。
他終于開始留戀人間。
因爲值得。
他終于開始憎恨人間。
因爲絕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