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白也問:“就這?”
“是啊,就這。”江予言微微彎眸,“我也感覺你不用怕。”
“你會好的。”
似乎害怕染白不信,少年微微直起身形,那雙墨染夜空般的眸子倒映着女孩子的眉目,“你知道我上一世是什麽嗎?”
染白盯着江予言那一雙清澈的眼睛,可以從對方的瞳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什麽。”
“言靈家呀。”江予言回答的很輕松,他低低咳了一聲,格外認真又專注的口吻:“你……往後餘生長命百歲。”
“一定會靈的。”
染白:“……”
幼不幼稚?
她一字一頓的:“江言靈家?”
江予言:“嗯,我在。”
染白默。
這家夥還真的是……很幼稚。
陽光中,少年百般無賴的趴在床頭,那一身清冽少年感很是濃郁,側顔幹淨分明的俊美,冷白手指玩着染白的手。
是那一瞬間定格在時光中的安甯。
若是如此,
歲月靜好。
江予言不知想到了什麽,很忽然的開口說:“如果……”他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說,頗爲苦惱,又鄭重強調一遍:“我是說如果,有一天。”
他說:“我要是消失了,你會不會舍不得?”
少年近乎虔誠的看着她,是純粹的幹淨的目光。
染白微微偏過眸,錯開了江予言的視線,隻是淡冷道:“怎麽,你要上天?”
“也許。”江予言笑了。
他也沒有很執着于這個話題,隻是靜靜的看着染白,在某一個刻很小聲的輕聲嘟囔:“如果換做是你……”
“我一定會舍不得。”他細語呢喃,聲音輕的随時都會飄散在空氣中,尚且令人來不及捕捉到任何痕迹。
所以。
請原諒他的自私。
染白并沒有聽清江予言在說什麽,但她也沒有多問一句。
一句也沒有。
後來的時候,
她常常在想,
如果當初沒有那麽冷靜;沒有那麽理智;沒有那麽反複推測,衡量利弊;沒有那麽自以爲是的以爲所謂愛情,不過如此。
一句沒說出口的話,竟成了永遠也無法說的話。
當初隻道是平常,直到後來的後來……連說的機會也不曾擁有了。
“那我走了。”江予言眸光微眨,漆黑眼瞳蘊含着幹淨笑意,神情亦如往常,透着邪佞肆意的少年感,連語氣也沒有任何異常的,“再見。”
好啦。
再見……
染白說:“再見。”
她看着江予言從病房中走出,步伐沒有停頓。
少年的背影年輕颀長,是黎明,是驕陽,是永遠不可一世的神邸。
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天際一縷微茫乍現,似是細碎的清光,暈開在少年身上,連輪廓也微微模糊了,在那一瞬間,朦胧的霧裏看花般怎麽也看不真切,好像流動的水,搖曳回風,掀起一截衣擺,拂過心底微瀾,借着陽光湧動,帶着幹淨氣息,卻怎麽也抓不住,徒勞無力。
一不留神,反倒是一場空。
那定格在目光中的背影,仿佛塵封歲月中一副靜止的畫,曾在生命中出現過無數次,可是染白從來沒有伸出手抓過一次。
直到某一天,
很突然的,沒有任何預兆的,消失不見了。
從那以後,染白就再也不曾看到那個背影了。
江予言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去了時清詞的辦公室。
年輕醫生從病例中微微擡起眸來,清清冷冷的瞥了一眼來者,就收回了目光,長睫遮住了眼底的青黑色,合上了病例。
他這些天一直在通過各種手段和人脈來調查心源的事情,常常一夜不睡,卻沒有任何可用的消息。
江予言盯着時清詞看了兩秒,笑了一聲,坐在了醫生面前。
開口的第一句話是。
“我這裏有心源。”
就是這樣一句言簡意赅的話,讓時清詞的所有動作都停頓了下來。
江予言似乎不覺得自己所說的話有多麽的令人驚駭,緊接着的第二句話就是:“随時都可以,你盡早準備手術。”
時清詞問:“誰。”
“你到時就知道了。”少年無所謂的笑了一聲,直接敲定下了時間:“就在一天後怎麽樣,給你一天時間準備,确保這一場換心手術從開始到結束沒有任何差錯,讓她安然無恙。”
“江予言。”時清詞一字一頓的叫他的名字,眸色深的像是淩晨的夜空,仍在問:“誰。”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江予言勾唇一笑,冷傲又恣意:“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讓她活着,這就夠了。”
江予言坦坦蕩蕩,說:“我不會害她,我相信你也不會。”
說完之後,
少年走了。
那并不是時清詞最後一次見到江予言,但卻是寥寥幾次其中的一次。
醫生一個人在辦公室中安靜了良久,神情隐沒在昏暗中,染了黑暗。
當雲漫和鞠世昌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仿佛枯木逢春,一道白光瞬間劃破撕裂了深不見底的漆黑。
“是、是真的嗎?”雲漫連聲音都在發顫,紅着眼看時清詞,幾分彷徨,幾分期望,甚至已經語無倫次,“心源……真的找、找到了心源?”
“是。”
翌日,
天公不作美,
從黎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下起了雪,看不到朝陽升起,也看不到光。
起初還是小雪,後來就越下越大了,白雪皚皚,仿佛可以傾覆整個世界。
這樣的天氣,灰暗的,霧蒙蒙的。
早在淩晨的時候,
江予言一個人來到了醫院。
深暗天色,冬夜還是沉的,少年獨身,靜靜站在女孩病房前。
女孩身上連帶着醫用儀器,陷入了昏迷當中,長睫垂落下缱绻影子,比起清醒時少了幾分無可接近的冷意。
臉色蒼白的很,眉目如畫,脆弱而空淡的像是精緻人偶。
亦如當初那杏花春雨之于她,白衣撐傘身影纖纖的如墨山水。
病房中靜悄悄的,
沒有任何聲音。
安靜的可以清楚的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淩晨的夜寂靜而漫長。
少年眼底是黑暗的,可是在盯着女孩的時候,眸子是亮的,眸低時幾乎溢出光來。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抵着病床邊緣,俯身下來。
長睫半遮住深邃潋滟的眸光。
專注又虔誠的目光是少年人平生至此的情,如同仲夏夜的星空,燃燒不盡的荒野。
病房中是昏暗的,沒有光,神情氤氲不清,隐隐可以看得到少年颀長輪廓,以及珍視缱绻的動作。
他眸中似深海,放佛有化不開的悲傷,可以将人沉溺其中。
那樣的目光很難令人拒絕。
“聽聞換心會有概率遺忘部分記憶。”
““無論未來如何,請你記住——”
少年的聲音在冗長黑暗的深夜中落下,仿佛那冷白透徹的溫柔清光,隐隐帶了孤絕熾熱到令人心驚的情感。
“江予言愛你。”
少年氣息籠罩住女孩,淡香萦繞間幹淨清冽,輕輕在染白唇畔落下一吻。
而後——
他轉身離開,步步決絕,一意孤行又傾盡一腔孤勇。
隻爲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