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樣子,
似乎是完成了一個看起來很平淡的動作。
可卻又不像是僅僅那樣。
似乎不隻是那一顆藥丸,連帶着懷中禁锢的人和那一顆真心,都踐踏成最不堪、最狼狽、最一文不值的樣子。
而染白自始至終都沒有因爲墨離衍的這個動作有過任何的動作,她閉着眼睛,長睫在眼睑處垂落下細碎的陰影,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雨幕模糊了人的視線,仿佛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陌生而遙遠。
蠱毒的發作,傷口的撕裂,耳邊是暴雨傾軋。
這一切的觸感似乎都不及心口泛起最深的尖銳刺痛,血湧骨裂,錐心刺骨,像是一顆真心被輕賤到最一無是處的模樣,絞痛得仿佛得整個人随時都會被吞噬。
眼前的世界随着心髒的寸寸驟痛被崩塌毀滅開來,仿佛一切都是錯的。
原本鮮活的、跳動的心髒重歸于冰冷的死寂,似是灼烈燃燒的烈焰被覆滅,化爲灰燼的那一瞬間。
再也升騰不起。
那存于黑暗縫隙中的一抹光終于消失了。
原來,
也如此的,
不堪一擊。
墨離衍一直很平靜,也漠然置之。
他沒有再問染白錯沒錯,因爲他知道,無論怎麽樣,得到的答案始終都不會改變,也就失去問的意義。
“疼就哭出來。”墨離衍輕輕挑起少女蒼白纖巧的下颌,看着那一張臉,這麽跟染白說,像是一時興起的趣味:“本王似乎從來沒見你哭過。”
閃電劃破層層陰雲,驚雷轟鳴紮于天際。
耳目有片刻的空白。
少女眼中的光被黑暗湮滅的不見蹤影,仿佛從未存在過。
染白緩緩的一字一頓,似乎是從刀刃上擦過般:“瑾王以後也見不到了。”
“是嗎?”墨離衍神情稍微斂了斂,不以爲意的,“那你怎麽樣才會哭啊?”
似乎不管他怎麽折辱她,讓她疼,她都不會哭。
這個問題,
并沒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自然也成了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不過墨離衍也并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不輕不重的推開了懷中的人,站在雨幕中理了理衣裳。
“把她關押昭雲閣,沒有本王的命令不可踏出昭雲閣半步。”墨離衍淡淡命令了一句,然後并沒有任何猶豫或者說是留戀的離開了這裏,從容又冷酷的,徑直回了書房的方向。
控心蠱沒有解藥的壓制,在十五發作一夜時,撕心裂肺,摘膽剜心之痛難比。
生不如死,真的會令人發瘋。
這早已超過了五十鞭子所帶來的疼痛,且是難以想象的切膚之痛。
若漣咬牙,膽戰心驚的應了一聲。
“小、小姐,我送你回去。”若漣愣了好久,她狠狠咬牙,走上了前,想要扶住染白,低聲說道,即使見慣了腥風血雨,卻依舊不敢直視少女現在渾身浴血,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模樣,哪都是傷。
隻是若漣的手伸到了半空中,卻已經被人避開,她怔怔的看着少女從她面前走過去,背脊孤挺筆直,線條淩厲,像是一根繃緊到了極緻的弦。
就這樣徑直走過去,一步又一步,消失遙遠在視線當中。
若漣愣住了。
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雨依然在下,永不停息,一遍又一遍的沖刷了這時間一切不爲人知的陰暗,仿佛是上天的恩賜和仁慈。
冰冷刺骨的雨水劃作寸寸利刃,明明是如料峭冰雪般的溫度,可是染白卻感覺渾身都很熱,如置冰火兩重天中不能掙脫,步步沉墜下去,踩在堅硬的石闆地面上,卻像是踩着飄渺無力的雲,意識模糊又昏沉。
但是她背脊仍舊筆直,眼神冷的出奇,就那樣一步又一步,極慢極緩極穩地走回去。
若漣猶豫了下,還是低頭跟在少女身後,但卻沒能跟着染白進房間,被直接關在了外面。
窗戶封嚴,門被關上,隔絕了天地,自成一方凄絕又冷寂的世界。
房間中沒有任何的聲響,安靜的吓人,仿佛是沒有活人存在般。
那燭台上的一剪燭火明明滅滅,左右搖晃着,投落下細微的昏暗的光。
染白有些冷淡的厭煩,輕緩又艱難的走過去,微微俯身,吹滅了那一截燭光。
角落中唯一殘餘的光線也消失了。
房間中陷入了真正的黑暗,窺不見絲毫的光影。
染白這才像是很滿意般,孑然一人挺安靜的靠在牆壁角落中坐下,她一隻長腿微微屈起,單手就随意搭在了膝蓋上,指尖還往下滴着血,鮮紅如火的裙擺垂落在地面上。
在這樣的死寂的黑暗中,
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染白逐漸有了某種安全感,像是就這樣永遠身處于如此深淵,隻有自己一個人,不斷的沉墜,再沉墜。
不會感覺到害怕,不會感覺到寂寥。
習慣孤獨,習慣心安。
總是在人前孤挺又平靜的少女,緩緩用雙臂圈住了膝蓋,冰涼前額輕輕抵在了上面,閉着眼睛,長睫如枯翼般垂落下一小片的陰影。
風很大,
雨聲也很大。
在這樣風雨交加的夜裏,染白很平靜的忍受着蠱毒發作時帶來的錐心刺骨的劇痛感,疼的仿佛五髒六腑都被攪碎,四肢百骸不屬于自己,整個人都快要死掉了。
可她卻感覺心口的位置更疼。
是難以言喻,難以名狀的疼痛感。
陌生又難以适從。
如同空氣中蔓延開來,氤氲吞噬了所有不知所措的情緒,泛起最尖銳的無法控制的刺痛。
沒有辦法掙脫,也沒有辦法冷靜。
甚至連努力擺脫的力氣也完全喪失。
如同被拉扯冰封在深海風暴中,呼吸被掠奪,窒息感湧入,而自己無能爲力。
染白有些茫然,又困惑,她左手抵在了心口的位置上,很用力、很用力的按了下去,指尖泛起蒼白的色澤。
爲什麽,
心會疼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沉溺在黑暗中的絞痛以絕對強勢又洶湧的姿态将人撕碎。
連呼吸在一定程度上都變得困難起來,仿佛每一次心髒跳動的力度都是恩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