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撥往第六軍的六名“待贖漢将”名單是監國親自選定的,并要求第六軍對這六人予以簡用。
第六軍提督程霖同老搭檔沈瞎子商量了一下,認爲眼下第六軍各鎮改制已經完成,軍中沒什麽好的職位安排這六人。而且這六人都是待贖漢将,之前于大順寸功沒有,就這麽将六人安排在第六軍對于其他将領不公平。
但監國又說要予以簡用,那肯定不能棄之不用。
賣油郎好一番琢磨,最後決定派這六人前往江南,以參軍名義協助第六軍策反支持的奴軍義師,這樣一來可以通過這六人過往的才識能力幫助江南奴軍義師壯大,也能就此考查六人能力以便将來擇才視用。
其中管效忠出任收編的特别部隊顧三麻子部參軍,其餘五人也以各式身份參與江南奴變各軍。
顧三麻子是南直有名的海匪,此人崇祯五年就因家貧铤而走險出海爲盜,後來拉起一支隊伍在南直隸沿海做些打家劫舍的勾當。
崇祯十六年顧三麻子曾率幾百手下沿江竄至江陰境内,結果被時任江陰典史的閻應元以三箭逼退。
程霖駐防通泰期間一直有心渡過大江攻略江南富庶之地,所以在通州組建了一支規模三千人的水營。
監國率主力攻破北京建立大順中央政府後,通泰地區的原淮軍定制爲第六軍,淮揚地區的淮軍定編爲第八軍,由此江北一下就有了兩個軍編制。
兵員實力和編制的壯大讓程霖南征之心更是熾熱,随後行營密谕于江南地區進行旨在颠覆的奴變,程霖意識到大軍南下不是夢想,開始扶持江南奴軍義師。
并以第六軍名義收編了海匪顧三麻子,給予武裝之後命這支“白頭軍”從崇明内犯,試探江南明軍底細。若能打垮江南明軍最好,不能打垮也可以借機摸清江南實情,爲大軍渡江做準備。
看過六名待贖漢将在清廷那邊的“履曆”後,程霖認爲管效忠很适合白頭軍。
管效忠渡江來到被暫時定名爲第六軍特别部隊的白頭軍後,便幫助顧三麻子整頓部隊,教習各式戰法,尤其是陸戰之法,從而讓白頭軍屢屢擊敗明軍,成爲江南奴變各部中實力比較強大的一部。
奪取嘉定城是白頭軍收到的最新命令,也是江南奴變以來各路奴軍義師第一次真正堅決奪取城鎮。
故而管效忠格外重視,戰前多次派人探查嘉定城,制定了一套詳細的攻城計劃。
隻是,顧三麻子這個白頭軍首領竟然要親自帶人渡河,讓管效忠有點意外,出于穩妥起見,他忙勸住對方,道:“顧旅,你乃一軍統帥,如何能以身犯險!”
“哎,什麽顧旅,我顧三麻子有幾斤幾兩,難道自個不清楚?也就是程提督高看我一眼,要不然,我顧三麻子也就是個把總的命。”
顧三麻子不由分說掙脫管效忠,嘿嘿笑道:“管兄弟便瞧好就是,這嘉定城算我顧三給程提督的孝敬了,要不然我這個旅帥幹着也不踏實!”
說完,便朝管效忠一抱拳,大刀一拿就帶人上了木排。
見狀,管效忠知道攔不住顧三麻子,隻好反複叮囑他小心。
江北方面發來的指令是要求各路奴軍義師盡可能攻占府城、縣城及關隘要道,确保行營要求的“江南聯保”能夠落實。
江南聯保這個說法,管效忠覺得不妥,他對行營這道命令的理解是使江南地區脫離南都明政權的統治。
這就要求現在鬧得很兇的各路奴軍義師,一起合力徹底瓦解明朝在江南地區的統治才行。
但是,南都方面又怎麽可能讓财賦重地江南脫離他們統治呢?
聽說英親王阿濟格同平西王吳三桂都已向南都投降,這些清軍現在可能沒有膽量反擊順軍,但要平定江南這幫烏合之衆顯然是極其輕松的。而且除了新近歸降明朝的清軍外,南都方面能夠控制的明軍也有相當數量,尤其是南京城中有三大營。
故而,管效忠認爲即便各路奴軍義師能夠攻取江南所有府州縣城,也斷然擋不住南都抽調的明軍主力反撲。
因此,實是不解大順那邊爲何要費盡氣力搞什麽江南聯保,真要南征直接大軍過江便是。
思來想去,北京方面可能是想以江南奴變這個亂局牽制南都。
臨過江前,管效忠可是聽說張獻忠的大西正在猛攻順軍占據的西安,北方順軍主力正在全面向西北調動。
如此才需要在江南搞些小動作,牽制吸引南都朱明注意力,避免陷入西、明聯手夾擊。
單從戰略層面上來說,此策略極是高明。
不過從戰術層面上來說,未必就能成功。
聽說南都方面已派出京營主力,如果各路奴軍義師不能合力,被一一擊破是遲早的事。
不過再差,總還有江北這條退路,眼下還是集中精神先奪下嘉定吧。
管效忠正尋思着,遠處顧三麻子已經跳上木排,朝一衆已經等侯的部下吼了一句:“弟兄們,渡河!”随手接過一支竹篙往岸上一撐,木排便迅速往河中央淌去。
“渡河!”
幾十條木排上的漢子們見三爺親自渡河,一個個都是士氣高昂,高呼着奮力撐排往河對岸劃去。
陽光映射下,千名男兒手握大刀、長矛、弓弩、火铳如鐵塔般屹立在一架架木排上方。
清風微拂,河水漣漪,寬闊的河面光影重現,浮出水面吸氧的魚兒不住的吐着小泡泡。
升騰的水氣中,木排在漢子們用力的劃動下,如脫弦之箭般直刺對岸。
當顧三麻子所在的木排劃到河中央時,嘉定城中的守軍已能将這些“海匪”的樣子看得一清二楚。
吳淞遊擊吳志葵雖不敢帶兵渡河襲擊白頭軍,但也不可能讓白頭軍就這麽順利渡過練祁河,已然帶着幾百士兵趕到河畔準備阻擊。
“三爺,狗日的官兵出來了!”
“狗日的有铳!”
顧三麻子的拜把兄弟周五在一艘靠前的木排上高聲提醒衆人。顧三麻子朝岸上看去,果然有明軍铳手在沿河畔展開,正在緊張的裝着藥子。
“豎盾!”
“擋铳子!”
伴随着一聲聲叫喊,各架木排上的漢子紛紛将盾牌和鐵鍋、從附近百姓家中拆來的床闆、木闆擋在木排前面。除了架擋箭擋铳牌的,其他人則全部半蹲,以免叫明軍的铳子打到。
“放铳!”
白頭軍的木排駛入鳥铳發射距離後,吳志葵毫不猶豫立即下令開槍。“砰砰”的铳聲過後,黑煙彌漫,可河上的白頭軍卻沒幾個掉入河中的,倒是鐵鍋被铳子擊中後發出的“叮當咣當”響脆聲餘音繞耳。
“放,放!”
哪怕效果不佳,明軍依舊在放铳,有弓的也開始放箭。除此之外,他們也沒什麽辦法可以阻止白頭軍渡河。
随着距離的越來越近,渡河的白頭軍終是有了一些傷亡,不時有漢子中铳中箭墜落河中。
但更多的漢子卻是咬牙一聲不吭蹲在各式擋铳擋箭牌後面,拼命在劃手中的木闆。
“跳!”
頂着明軍的铳子箭枝,一架木排最先抵達岸邊,上面的漢子們發一聲喊同剛才一樣躲在擋铳擋箭牌後面向前猛沖。
這種戰法就是管效忠傳授,從前在關外以此戰法對戰明軍的火器部隊效果顯著。
一般隻要撐過明軍火器幾輪射擊,近身的清軍就能毫不費力的沖垮那些不敢近戰搏殺的明軍。
江南地區的明軍拿北方明軍差的太多,故而白頭軍之前以此戰法屢敗明軍,上下對此不僅極其熟練,更是信心十足。
随着第一架木排上的十幾個漢子向岸上沖去,一架又一架的木排相繼靠岸。手拿武器的白頭漢子們前赴後繼如同一個個小陣般迅速向明軍挺近。
空着的木排被撐手又迅速往河對岸劃去。
“哎呀,海寇上岸了!”
“吳遊擊怕是擋不住!”
城頭上觀戰的嘉湖參政侯峒曾見海匪渡過了河,急得一拳打在城垛上都不覺疼,邊上的進士黃淳耀等人也都是心頭大突,盼着吳遊擊的官兵能把渡過河的海匪趕回河中,可是視線中官兵卻已然往城池退來。
“撤,撤!”
吳志葵先前在崇明就吃過白頭軍的虧,哪敢與沖上來的披甲白頭軍近戰,不待白頭軍靠近就立時下令往城中撤。
練祁河對岸,管效忠見顧三麻子已經穩住陣腳,急忙下令後續人馬趕緊渡河。
“狗日的跑得倒是快!”
眼看着出城的明軍倉皇又溜回了嘉定城中,顧三麻子氣的破口大罵,不過這樣也好,可以甕中捉鼈了。
叫幾個把兄弟帶人把嘉定圍住後,急急就去找管兄弟,他可不知道怎麽攻城。
“顧旅!”
管效忠帶人抵近嘉定城門再三觀察,發現城門雖然很厚實,但不是全鐵而是包裹鐵皮的木門,憑借人力用撞木撞擊,次數一多這大門肯定頂不住。
但是這樣做城上的守軍肯定會給城下的攻城隊伍造成大的傷亡,因此命人請來第六軍派在白頭軍的聯絡小組軍官郭七。
郭七拿大拇指朝嘉定城門瞄了又瞄,然後朝管效忠點了點頭,道:“城門交給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