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于關外已然是入冬,天寒地凍。
遼陽城,曾經明朝的遼東最高軍政中心如今成了關外滿洲僅存的兩座城池之一。
守衛遼陽的是滿洲黃帶子費雅三,他的阿瑪就是太祖皇帝第三個兒子阿拜。
早在去年二月,遼陽城就遭到了渡海而來的尼堪賊兵襲擊,并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遼陽一直面臨被尼堪賊兵攻陷的危險。
直到何洛會奉命出關爲盛京總管,率所部八旗将士擊退了圍困遼陽城的尼堪兵,遼陽之圍方解。
然而遼陽城外雖然沒了尼堪兵,但整個遼東的形勢卻比遼陽被圍之前更加險峻。
甯遠、錦州、廣甯的相繼失陷使得遼陽方面徹底同關内失去了聯絡,最近的一次消息是費雅三派出的阿哈細作冒死從廣甯那邊打探回來的。
說是關内的北京城被尼堪兵圍死了,朝廷很有可能已經覆沒。
這個消息,費雅三斷然是不信的,并且将那冒死打探軍情的漢人阿哈給處死了。
因爲他不能讓這荒誕的謠言傳播出去,那樣會動搖遼陽城内的軍心民心。
爲了穩定人心,同時爲了得到糧食,費雅三在八月的時候下令麾下的滿章京納爾蘇組織軍士攻打廣甯城。
遼陽城的守軍原本是不多,算得上精銳的隻有180名披甲滿洲兵,其餘都是漢人阿哈。但何洛會北上增援盛京時給遼陽又留了一個牛錄騎兵,同時費雅三也将大量漢奴武裝起來,如此使得遼陽的守軍人數增加到了2000人,戰馬700多匹。
納爾蘇帶了150名披甲滿洲兵連同600漢人阿哈帶了幾十輛大車前往攻打廣甯,根據那個被處死的漢人阿哈說廣甯城内并沒有多少尼堪賊兵,因爲大部分尼堪賊兵都殺向關内了,留在廣甯的隻是造反的漢奴,爲首者叫吳國平。
因此納爾蘇對于奪取廣甯還是很有信心的,然而他還沒有到達廣甯,就被原錦州駐防漢章京耿雲生帶領的廣甯兵擊敗。
那股廣甯兵數量其實也不多,但沖鋒在前的滿洲兵卻讓納爾蘇的部下一下都洩了氣,更讓那些随軍出戰的漢人阿哈們驚恐。
越來越多的傳聞開始在遼陽城内傳播,等到了十月幾乎遼陽城内所有的滿洲人、蒙古人包括那些漢人都相信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大清很有可能真的在關内被尼堪亡了。
否則何以遲遲不見關内八旗兵出關收複甯遠、錦州、廣甯,打通同遼陽、盛京聯絡的錦西要道呢。
費雅三派人向盛京的阿瑪、哥哥以及代替他阿瑪出任總管的何洛會求援,希望盛京方面能夠派出更多的八旗兵協助遼陽收複廣甯,進而攻打錦州、甯遠,這樣不管關内什麽情況,他們總能知道山海關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
可是,盛京方面卻是沒有兵馬派出,原因是盛京承受着比遼陽更大的壓力。
半年多前被何洛會領軍攆到朝鮮境内的那支尼堪兵死灰複燃,卷土重來,不僅占領了寬甸地區,還攻占了鳳凰、興京、義州等地區,據逃到盛京的人說,朝鮮國也背信棄義派出大量火铳兵協助尼堪兵反攻。
這一次尼堪兵同朝鮮兵的聯軍倒是沒有直接攻打盛京,可能是兵力不足又許是先前吃過虧的原因,但他們卻不斷在盛京周邊地區燒殺搶掠,大肆放火,哪怕快要收割的莊稼也被他們放火燒毀,這使得盛京面臨的糧荒比遼陽還要嚴重。
要知道遼陽城内連八旗兵、披甲阿哈不過一萬餘人,而盛京城内卻有六七萬人!
盛京對糧食的渴望比之遼陽更迫切,甚至比之飄渺的關内援軍還要迫切。
費雅三不知道盛京還能撐多久,他隻知道遼陽最多還能撐個把月,屆時要關内還沒有援軍過來,遼陽城内可能就要将人骨當柴禾燒了。
當年他可是随過八叔太宗皇帝圍困過大淩河的,知道人沒了吃的會做出哪些瘋狂的事來。
幸運的是,廣甯方面的尼堪兵雖然擊退了納爾蘇,但他們也拿高大的遼陽城沒有辦法,因此在納爾蘇退走後,這些廣甯兵便撤了回去。
雙方一時倒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過了幾天确認廣甯尼堪兵沒有膽量攻打遼陽,費雅三又做了一個決定,就是組織城中軍士和青壯出城去打獵,挖野菜,以及如蝗蟲過境般搜索周圍那些被尼堪放火焚毀的屯寨内是否還有埋藏的糧食。
每天都有遼陽組織的搜糧隊外出,有時有收獲,有時沒有收獲。當一次搜糧隊突然撞上同樣外出找糧的廣甯兵時,雙方竟然不約而同的選擇同時後撤。
此後,你找你的,我找我的便成了遼陽清軍同附近漢人軍隊不成文的默契。
關内的噩耗最終還是傳進了遼陽。
随饒餘郡王阿巴泰首級一起送到遼陽城的還有禮親王代善、鄭親王濟爾哈郎分别寫給阿拜、何洛會的書信。
而作爲遼陽城守衛,費雅三也接到了兩個叔叔的勸降信,讓他馬上開城向大順軍投降,并組織城中的真滿洲進關聽侯大順軍的處置。
出乎兩個叔叔意料的是,在他們眼中向來膽小的侄子費雅三卻将叔叔們的勸降信撕了個粉碎,然後斬殺了十幾個動搖的部下,包括他的得力助手納爾蘇,以此行動來表明他對愛新覺羅家族最堅絕的捍衛。
費雅三做好了尼堪大軍來攻的準備,反正他已決心以死殉國,便希望尼堪大軍來得越快越好。
因爲,死也能死個痛快。
死前也能多殺幾個尼堪爲戰死的同胞報仇。
不過尼堪大軍卻遲遲沒有來。
城中軍民卻是餓的肚皮貼肚皮。
半個月後,遼陽城的大門再次打開,由滿洲兵、漢人阿哈組成的打糧隊又開始在荒郊野外搜尋能夠填飽肚子的糧食。
到後來,老人、婦女、孩子都出來了。
不這樣做,光靠打糧隊根本找不到足夠的糧食。
費雅三的妻子和女兒們也跟漢人的婦女一樣,提着籃子,拎着小鏟子開始漫山遍野的挖野菜。
養尊處憂慣了的滿洲宗室女人卻是連什麽野菜能吃,什麽不能吃也分辨不出來,還是那些漢人婦女幫忙才勉強挖到幾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