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東寶邸縣潮白湖畔的密林中,一支隊伍正在艱難的向着前方行進着。
幾十名披甲滿洲兵持刀走在前面,不時警惕的向四周掃視。而在隊伍的後面,同樣也有上百名披甲的滿洲兵如臨大敵般邊走邊回頭朝後方望去。
這是一支同大隊人馬走散的滿洲隊伍,主要是滿洲正白旗的家眷,人數約有上千人,可護衛兵丁隻有兩百多人。
而且,他們剛剛經曆了順軍的追殺,這次追殺讓本來有三千多人的隊伍一下少了一半,也讓一百多滿洲勇士永遠的留在了關内。
要不是梅勒額真馬光遠帶人同那些順賊死戰,以悍不畏死的精神吓住了那幫順賊,恐怕這支隊伍已經不存。
因爲順軍的不講信用,因爲他們無恥的偷襲,本來已經過香河的兩白旗隊伍遭受了重創,逃出來的人不敢回憶當時的場面,他們隻記得當時到處都是死屍,無數親人被順軍殘忍的殺死在那裏。
毫不誇大的說,死去滿洲人的屍體堵塞了香河城邊的那條大運河!
這也導緻下遊天津段的原淮軍第八鎮不得不組織人馬撈屍,持續時間長達半個月。
滿洲不是沒有反抗,滿洲也不是沒有勇士。
豫親王多铎帶領英勇的滿洲将士同背信棄義的順賊進行了殊死搏殺,雖然順賊的損失也很大,但是英勇的滿洲将士畢竟太少太少,在那些如群狼般四面八方湧來的順賊攻擊下,滿洲将士們終是不支。
己方每倒下一人就永遠失去一人,而對手倒下一人卻有更多人湧上,這對于滿洲兵而言,是士氣的打擊,更是心靈的折磨。
厮殺中,多铎王爺發現了那個大清叛徒耿仲明,他氣憤的質問對方爲何帶人襲擊兩白旗,難道漢人就是這麽不講信用嗎!
“如果你們講信用,關外的三百萬漢人就不會死!”
“如果你們講信用,永平四城的幾十萬漢人就不會被你們殺光!”
“.”
耿仲明根本不想和多铎廢話什麽,監國闖王已至良鄉,不日将進北京登基稱帝,所以多铎的腦袋就是他耿仲明獻給大順皇帝最好的禮物。
“如果你講信用,就不會霸占範文程的老婆!”
譏諷聲中,耿仲明縱馬督兵再次沖向了多铎的人馬。
這些兩白旗的辮子兵是悍勇,可是他們的悍勇拯救不了已被大順闖王圈了名單的滿洲一族。
一心想拿滿洲人頭給大順新朝作爲賀禮的原漢軍八旗兵,同拼死保護族人的滿洲白旗兵在風雨中不斷的碰撞。
可惜,還是叫多铎跑了。
跑掉的滿洲人還有很多,他們不是一塊跑的,而是分成了很多股,其中最大的一股肯定是豫親王多铎帶領的那一支,大概有萬餘人左右。其次就是多羅貝勒尼堪帶領的這一支,約有三四千人。
耿仲明的兒子耿繼茂帶了千餘士兵一直咬着尼堪不放,雙方你死我活的厮殺過後,尼堪這一支隊伍隻剩了一半不到。
其實,要不是要帶這麽多婦孺一起逃,憑尼堪的本事是絕對能夠甩掉耿繼茂的,甚至還能回過頭來給耿繼茂重創,然而,尼堪現在能做的就是帶着那幫正白旗的婦孺拼命甩脫追兵。
可雖然甩脫了耿繼茂,但包括尼堪在内的這支隊伍中的所有人都已經精疲力盡,每個人的心裏也都是充斥着恐懼。
他們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回到關外老家,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先他們一步出京的兩黃、黃紅旗在哪裏。
沒有向導,沒有地圖,一切全憑人類本能在摸索,他們也不知道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哪裏。
大雨完全迷失了滿洲人的方向。
不過這場大雨也讓後面的順軍追兵很是頭疼,耿繼茂現在就爲丢掉目标而苦惱。
“貝勒爺,下面的人走不動了,我看就在這片林子歇一歇吧。”負傷的馬光遠在親兵的攙扶下找到了隊伍前面的尼堪。
“馬愛塔,你的傷不要緊吧?”
尼堪關切的将馬光遠扶坐在一棵樹下,這個馬光遠雖然是前明的參将,但很早就投降了大清,當年他八叔皇太極得諸臣勸進時,當時就有五個漢将聯名勸進,其中一人就是馬光遠,其餘四人是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石廷柱。
如今石廷柱和孔有德死了,耿仲明背叛了大清,尚可喜跟着十三叔阿濟格,但這個智順王多半也不可靠,因爲智順藩的家眷都被順賊擄了過去。
而馬愛塔以實際行動表明了他對大清的忠心從來沒有變過,想着先前馬光遠同追兵死戰,大呼貝勒爺快走的場景,尼堪心下就是一陣動容:倘若漢臣漢軍都如馬愛塔這樣,大清就還有希望!
現在的情況是隊伍真的沒辦法再走了,尼堪自己也累,隊伍中還有他的福晉和額娘。
年輕人能堅持,老人們怎麽堅持。
看情況,耿繼茂一時半會不會追上來,而且摸黑趕路實在是走的不快,尼堪便讓人傳令就在這林中歇腳,等天亮恢複些力氣再繼續趕路。
就地紮營的命令傳下後,滿洲家眷同旗兵們都如蒙大赦,雖然他們根本沒有遮擋風雨的用具,但就算能坐一會也能讓他們的心情爲之平靜,呼吸爲之穩定。
漸漸的,不少滿洲人竟在風雨中沉沉睡去。
尼堪沒有睡,他強打着精神帶人在四周巡視,他很害怕耿繼茂那個狗賊會帶人摸過來。
他的腰間别着的是他的爺爺留給他的寶刀,雖然爺爺不喜歡他的阿瑪,但對他們這些孫子卻是很寵愛的。
巡視一圈後,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尼堪也找了一處地方靠在樹上打算眯一會,他也很困,兩條腿因爲白日的逃亡有些發腫,腳側好像也被靴子磨破了一塊皮,走路的時候生疼。
迷迷糊糊中,尼堪感覺有什麽東西蓋在了他身上,驚醒過來的他睡開眼卻發現是妻子阿麻将一隻麻袋蓋在了他身上。
同其他貝勒不同,尼堪的妻子并不是從蒙古科爾沁迎娶,而是娶的郭絡羅氏的姑娘。他同阿麻用漢人的話說叫青梅竹馬,很小的時候兩人就認識了。
麻袋起不到禦寒作用,甚至也起不到遮雨作用,但這隻麻袋還是讓尼堪心頭湧上一股暖意。
尼堪的長相酷似漢人,一點也不像滿洲人的尖長臉,也不是一口黃牙,因此在一衆貝勒貝子當中屬他尼堪長的最爲英俊。
“額娘呢?”
尼堪握住妻子阿麻的手,他的額娘富察氏是海西部落老台吉額爾吉圖的女兒。
當年禇英犯事的時候富察氏跟着吃了不少苦,所以尼堪長大之後就一心想讓母親享福,三年前特意去盛京将母親接到了北京,一家人住在漢人的大宅子裏别提多舒服了。
可現在.
想到母親受的苦,尼堪心中一陣難過。
“額娘和三福晉她們一起呢。”
阿麻伸手指了指不遠處,三福晉是尼堪哥哥國歡的妻子,也是阿麻的姑姑。
尼堪點了點頭,示意妻子阿麻就在他身邊休息。
“天一亮我們就得走,這裏是漢人的地方,不安全。我們得早點同兩黃旗會合”
“嗯。”
阿麻點了點頭,靠在丈夫身邊閉上雙眼。
尼堪四下看了眼,黑漆漆的,耳畔什麽動靜也沒有,不由有些放心,閉眼繼續睡去,這一睡卻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夢裏他夢到了阿麻有了身孕,他抱着剛出生的兒子騎着馬想去給自己的阿瑪報喜訊,告訴阿瑪他終于有孫子了。
可是阿瑪卻一點也不高興,反而惡毒的一把推開他,在那失心瘋的咆哮:“愛新覺羅早該死了,早該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