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這是奴才給您偷偷備下的。”
楊植這個小太監頗是有心計,竟然背着國主福晉給他的主子聖母太後弄來了三個雞蛋。
“難爲你了。”
布木布泰打量了眼這個漢人小太監,要不是對方梳頭手藝不錯,哪會帶着他出關。
将一顆雞蛋剝了遞給兒子福臨,她也剝了一顆。
布木布泰從前是不愛吃雞蛋的,但一天路趕下來,加之也沒什麽吃的,倒是一氣吃了兩個。
肚子是填飽了,睡覺卻成了大問題。
馬車内雖鋪的軟墊,可空間不大,屈着睡着實難受。然而這通州叫順賊燒成了廢墟,連城牆都給扒了,又哪裏去給太後皇帝找間遮風避雨的屋子,再給娘兒倆弄一張舒适的床呢。
好在聖母太後同國主福晉都是蒙古的女人,不像漢人貴婦那般嬌弱,便就和衣在各自的車廂内蜷縮一晚。
楊植很貼心的将從宮中帶來的羊毛毯給聖母太後又鋪了一層,順便又将一個夜壺遞在車廂角落,免得夜裏太後小解還要出來吹風。
許是一路颠簸的真是累了,沒一會車廂内就傳來聖母太後同小皇帝的熟睡聲。
太後同皇帝在車廂内暖和的睡着,外面伺候的奴才宮人肯定是苦了的。
北方九月的天,夜裏露水一下,那不叫涼,而叫冷。
幾個宮人和衣披着毯子就坐在馬車邊,相互靠在一起,卻不敢合眼熟睡,時不時驚醒朝車廂看上一眼,之後在瞌睡蟲的侵襲下又将腦袋不時的點來點去。
楊植同樣如此,他靠在車廂的另一邊,兩隻手塞在對袖中,同那幾個宮人一樣時不時的被凍醒。
每次醒來他都會下意識的朝天上看去,似是在盼着早點天亮。繼而,就死死盯着車廂内,好像車廂内有什麽寶貝似的,直到困意來襲再次睡去。
已成廢墟的通州城内到處都是人,因爲在城中找不到可以生火的木材,除了必要的幾處篝火警戒外,整個通州城如籠罩在黑夜之中。
沒有篝火可以取暖,也沒有足夠的禦寒帳篷,深夜裏,通州城内到處都是孩子被凍醒哭鬧的聲音。
睡在車廂内的聖母太後也是屢次被哭聲驚醒,半點睡意也沒,想着大清好端端的變成這樣,想着兒子才當了三年中國皇帝就得受這份罪,聖母太後那心真的是不好受。
靠在車廂一角,望着被子中熟睡的兒子福臨,布木布泰一會想死去的丈夫太宗皇帝,一會想不知死活的情郎攝政王。
那心,不好受,也煎熬。
不遠處的車廂内的國主福晉也是輾轉難眠,她是被噩夢驚醒的。
夢裏,她看到死去的丈夫血淋淋的向她走來,并用不住揮動雙手向她叫喊什麽,樣子很急,可偏偏她什麽都聽不到。
直到自己從夢中驚醒。
艱難的一夜總算渡過,天亮之後,陽光重新落下給了通州城内十幾萬旗人一絲暖意的同時,也帶給他們無限的希望。
很快,一輛輛馬車再次轉動轱辘,一隊隊人群繼續向着東方浩蕩而行。
接下來的兩天,走的都很順利,且因爲慢慢熟悉和“磨合”,兩宮太後同小皇帝再也不用因爲沒水喝而煩惱,也沒有再出現膽大妄爲的奴才敢到禦膳房那邊搶東西吃。
銮駕抵達了灤州。
這裏離山海關不到兩百裏,再走三天就能到了,隻要出了關,就再也不用擔心順軍的威脅。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就在所有旗人咬牙堅持準備快點出關時,老天爺突然變色了,先是黑雲壓頂,繼而是狂風席卷大地,再之後就是漫天風雨。
沒辦法走了,雨下得實在太大。
幾千八旗護軍連同十幾萬滿州婦孺在灤州城内擠做一堆。
風雨實在太大,不少滿洲人的衣裳都被打濕,風吹在身上冷得剌骨。爲了取暖,婦人們将所有能用來擋雨的東西都找了出來,可還是杯水車薪。不少滿洲婦人隻能相互抱成一團,在她們的身下,是一張張稚嫩的臉蛋。
“額娘,我餓。”
孩子們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可是母親們也沒有吃的,隻能不住的哄着他們。
外面的風雨絲毫不見停止的迹象,這讓婦人們心頭蒙上陰影,不知道老天爺爲何這麽對待她們,她們到底做錯了什麽才要遭這大罪。
“額娘,我們什麽時候才能走啊,我想快點快去這裏一點都不好”從前的大清皇帝,現在的滿洲國主趴在車窗,看着外面那群被雨水打的沒處躲的奴才們,很是心疼。
“等雨停了我們就走,額娘也想早點回去。”
布木布泰看了眼狂風呼嘯的窗外,心頭輕歎口氣,她不知道這場雨什麽時候會停。
灤州城東門洞子裏,鄭親王濟爾哈朗冒雨找到了在此的二哥代善,這場大雨下得太突然,完全打亂了他們出關的部署,也讓他們出關的路途變得更加艱難。
蒼老的代善負手坐在凳子上看着門洞外,頭頂上幾道水柱正從城牆上的洩水孔不斷往下排,将門洞變得跟水簾洞一般。
同鄭親王濟爾哈朗一樣,代善也很急,可人力如何能勝天,風雨交加之下如何行軍。
“二叔,得想法子,這雨下得太大了,男人們能頂得住,可女人孩子頂不住啊。”
說話的是代善弟弟阿巴泰的四子貝勒嶽樂,他剛剛巡視回來,很是着急,因爲風雨太大,下面的人根本沒辦法生火做吃的,這要餓上一兩頓那些婦孺哪還有力氣出關。
“叫各旗的甲喇、章京多想想辦法,盡量弄些幹糧分發下去,總不能讓女人孩子餓着”
濟爾哈朗歎了口氣,這該死的雨什麽時候能停!
嶽樂知道除此之外也沒有别的好辦法。
“老十五那裏什麽情況?”
代善轉身問濟爾哈朗,濟爾哈朗剛要說派去兩白旗的人還沒有回來,就見遠處大雨中有人正急步向這邊奔來。來的竟是同豫親王多铎負責兩白旗撤離的戶部滿尚書英俄爾岱。
英俄爾岱的腳步很急,渾然不顧全身濕透急步而來,這讓門洞中的代善和濟爾哈朗心下都是一沉。
後者上前喝問:“出什麽事了?”
“鄭親王!”
英俄爾岱奔進門洞不顧抹去臉上的雨水,就急聲道:“豫親王被順賊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