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别别過來,再過來本官就從這城上跳下去了!”
看着那從門樓兩側進逼過來的順軍,盧興祖駭的步步後退,一點點的挪到了城牆處,一手搭着垛口,一隻腳做出随時蹬牆的架勢。
過來的幾個順軍真的停下了,他們好奇的看着準備跳城的盧興祖,然後突然發出一陣哄笑,繼而幾個人箭步上前将盧興祖給擡了起來,之後将這位精通滿漢雙語的工部啓心郎直接丢了下去。
“下面的,剛丢下去的死沒死?”
帶隊的軍官趴在垛口問下面正經過的一隊士卒,得到确定的答複後,這軍官嘟囔一句他也是做好事成全人,轉身看向端坐在那一動不動的清軍大官。
洪承疇真的就紋絲不動,哪怕他的仆從被順軍亂刀砍死,哪怕盧興祖剛剛被順軍從城上丢下去。
萬念俱灰的總督大人現在要的僅是坦然赴死,保留最後的體面而矣。
“你是什麽人?”
帶隊的軍官雖知坐着的這個肯定是清軍大官,但不知道這人是誰,且看其臨危不懼的樣子,心中也是敬佩。
論起相貌及氣度,洪承疇的确是當世重臣模樣,讓人由然生敬那種。
“老夫是誰,爾等不配知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洪承疇随手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又以手指輕拭前額,卻是先前仆從倒地時鮮血濺到了他額上。
花翎頂戴,從容不懼。
“你知道老子是誰嗎?老子是鹽城王大麻子!”
軍官雖然敬佩洪承疇的樣子,但見其根本不将他放在眼裏,也來了氣性,持刀上前便欲一刀結果這狗官。
長刀剛揮起,身後傳來喝聲:“住手!”
聲音很熟悉,乃是旅帥。
“閣下可是崇祯朝的洪經略?”
鄭思華打了眼端坐在那的洪承疇,心中已經猜出其身份。
洪承疇不答。
鄭思華更是斷定此人必是洪承疇,當下命人去請少都督、鎮帥等前來。
雖說少都督下令不受降,但畢竟生擒了洪承疇這大漢奸,是殺是留總要少都督發話,鄭思華不敢冒然決定。
正與第一鎮的鎮帥夏大軍、第二鎮的鎮帥左潘安等人于北門處閑談的陸廣遠聞報生擒了洪承疇,有些意外,因爲他以爲洪承疇已經自殺了。
“夏叔、左叔,走,我們去瞧瞧那位洪經略。”
夏大軍同左潘安他們一聽活捉了洪承疇也是高興,衆人當下便趕了過來。到地方一瞧,果然是洪承疇,衆人更是興奮。
洪承疇注意到這次過來的有不少順軍将領,且看人群架勢似順軍主将也在其中,心中隐隐動了念頭,下意識的稍稍收了些“正氣”,暗道隻要順軍主将開口問詢,他便盡數相告,可不想那年輕的順軍主将在定睛瞧了他幾個呼吸後,竟對左右道:“請洪經略上路。”
說完,陸廣遠從親兵手中拿過一把長弓扔在洪承疇面前的地上,顯然是命部下以此弓結果洪承疇的性命。
“殺這老賊,我來!”
第一鎮的旅帥草堰孫四生怕有人同他搶,箭步上前從地上撿起長弓,便欲要來箭枝射殺這大漢奸,誰想少都督卻說以弓弦勒死。
“弓弦?”
孫四同諸将都是一怔。
“這是叔父的意思。”
陸廣遠朝夏大軍、左潘安他們微微點頭。
孫四一聽竟是都督的命令,立時也不廢話,可看看手中長弓上的弦,再看看洪承疇,總覺這玩意勒不死人,便嘟囔道:“這玩意能殺人?”
“能不能的,你自個先套在脖子上勒了看看。”旅帥大團麻三嘿嘿一聲,“你要不幹我來幹。”
“去去去,我先搶到的!”
孫四說話間轉身看向洪承疇,面頰微微一抽,目中露出兇光。
洪承疇則是死死盯着那弓弦看,面上一點人色也沒有。
他沒想到順軍方面竟然從未想過招攬勸降他洪承疇!
孫四動了,輕步繞到洪承疇背後,突然大吼一聲,猛的将弓弦勒在洪承疇的脖子上。
洪承疇頓覺脖間生疼,本能的伸出雙手去拉弓弦,同時雙腿也在地上使力,差點把椅子弄倒。
“麻三,幫忙!”
鄭思華同麻三雙雙上前,一個死死按住洪承疇的雙臂,一個死死按住他的雙腿,如此使得洪承疇無法動彈,隻椅子因爲四人作用力有些晃動。
“啊!”
孫四大喊,用力将弓弦猛的朝後一拉,“噗嗤”一聲,弓弦竟一下破入洪的脖子,嵌在當中。
一道細紅血印出現,血珠順着弓弦往下滴落。
洪承疇面紅耳赤,“嗚嗚”不斷,聲音難以發出,呼吸更是艱難。
然而孫四之後卻怎麽也不能将弓弦再往後拉。
“孫四,你他娘的能不能幹,不能幹讓老子來!”
在旁看着的左大柱子躍躍欲試,勒殺大漢奸洪承疇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憑白叫孫四這小子搶去,忒不劃算。
“不勞左帥親自動手,末将有的是力氣!”
孫四也不肯将這大功讓人,見大家夥都盯着他看,便使出全身力氣死命扳動弓身。
随着弓身的越來越彎曲,弓弦好像切割骨頭般發出難聽的聲音。鮮血更是再也止不住的往外噴湧,濺得按住洪承疇的麻三和鄭思華一臉都是。
偏兩人還騰不出手去擦。
此時的洪承疇早已疼得暈了過去,然而其脖子中的弓弦卻還在骨肉間“深入”。
一幫觀刑的順軍将士難得見此勒殺大漢奸的場面,均是爲動手的孫旅帥鼓起勁來。
門樓内好不熱鬧。
孫四也是面紅耳赤,腮幫子鼓得大大,眼珠跟牛眼般突出,氣喘籲籲,終于,他又發一聲狂喊,繼而整個人猛的往後摔去,原來那弓弦終是“切”開了洪承疇的脖子。
鄭思華和麻三也是同時摔倒,兩個人的臉上、身上、手上全是血,不過倒地時二人還是死死抱着洪承疇的無頭屍體。
孫四手中的長弓也滿是血,那弓身被血浸得如一條大泥鳅,滑溜溜的,弓弦更是豔紅無比。
大明遼東經略、大清秘書院大學士招撫南方總督軍務大臣死了。
屍首分離。
誰也不知道這位洪大學士死前有過怎樣的念頭,又是否對一生的過往有過總結。
衆人隻知道,這大漢奸終是死了。
世間從此再無洪亨九。
陸廣遠撿起洪承疇的首級,吩咐親兵用木盒裝盛送往保定,之後對一衆都在動容的部将們道:“都督有令,滄州一旦破城,山東戰區即北進天津,攻打北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