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州府魯山縣的守将張俊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明朝的官,還是清朝的官,亦或就是個土匪。
要說出身,這張俊芳原先就是魯山縣的衙役,去年大寇許定國突然率匪攻占魯山縣。
城破那天,整個魯山城都亂了,街上到處是驚慌失措的百姓,他們好似無頭蒼蠅般在大街上跑來跑去,口中不停的嚷叫着“賊來了,賊來了!”
土匪進城後,張俊芳并不在縣衙保護縣太爺,而是同幾個平日稱兄道弟的地痞沖進了城中一家大戶府中。
那大戶平日仗着兒子在京中任官,對張俊芳這些衙門中人從來沒有好臉色,今日終是得了現世報。
先是威逼要錢,後是無意砍死一名仆人,見血之後的張俊芳連同那些地痞便一不做二不休,做下了魯山城破後的第一樁滅門慘案。
搶了大筆金銀後,這張俊芳也算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年頭沒刀劍傍身,萬貫家财也守不住。于是帶着一衆地痞又沖進縣衙,将平日待他還算不錯的縣太爺連拉帶拽的拖了出來,五花大綁後就押着縣太爺當入夥的“見面禮”了。
如此,張俊芳成了他以爲的土匪,不想,那土匪的頭頭許大當家的卻說他們是官兵,大明朝的官兵。
這可把張俊芳着實弄的糊塗,因爲如果是官兵的話,破什麽城,搶什麽東西,又殺什麽縣太爺啊。
但許大當家的硬說自己是官兵,張俊芳便權當自家是官兵了。因爲是魯山的地頭蛇,對地方門清,在幫助許大當家“劫富濟貧”的過程中立了汗馬功勞,張俊芳很快就被提升爲魯山守備,要其以後好好替大明朝當差辦事,說什麽朝廷不會虧待他。
這話,張俊芳壓根不信,土匪就是土匪,自稱官兵有意思麽?
然而,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沒多久他張俊芳還真得到了大明朝廷給予的正式委任狀,而那位許大當家也搖身一變成了大明朝的河南總兵。
這事,就真的叫人稀奇了。
多方打聽之下,張俊芳總算把許大當家的底細給摸清,原來這位大當家還真是大明朝的老将。
20多年前就随遼東經略楊鎬在關外團練兵馬,後來加副總兵銜,實授副總兵,署副總兵直至總兵,官是做的越來越大。然而倒黴的是四年前,也就是崇祯十五年時開封陷落,許總兵因爲兵潰道掠被朝廷抓了下大牢,判了死刑。
也是天無絕人之路,刑部這邊還沒秋後問斬,關中噩耗傳來——李自成大破孫傳庭于潼關。
事急,無人可用,等死的許總兵就被朝廷重新起複爲援剿河南總兵官。
可不等許總兵上任,李闖王就打下了北京。許總兵沒辦法,隻得逃回鄉裏,本是想去南京,又怕沒兵去了南京不被重視,索性就帶着老家幾十人當起土匪劫掠鄉野。
畢竟是當過大明朝的總兵官,許定國幹起土匪來也是門精,兩三個月就聚了幾萬人,勢力範圍一度擴大到汝州、開封、歸德。要不是後來山東的賊兵打過來逼得許定國狼狽西逃,恐怕地盤還要大,兵馬還要多。
明朝委任的河南巡按陳潛夫當時駐杞縣,招谕黃河南、北諸寨,多所降附,陳潛夫就自稱爲河南巡撫,派人聯絡許定國要其接受大明節制。
許定國當時被淮軍張國柱的第五鎮打的很慘,也想找個靠山,于是欣然同意,但要陳潛夫幫他向南京要官。
陳潛夫覺得這是理所當然之事,正好潞王在南都登基爲帝,建号弘光,他便立即動身前往南京入觐,并上書朝廷請求以爵相授許定國,使其替大明收複河南。
主政南京的首輔史可法一聽中原還有許定國這等老将在堅持,大喜之下向皇帝力陳授許定國爲河南總兵,并擢太子少師、左都督總兵,挂鎮北将軍印。
潞王剛剛登基,對局面不清楚,也不太了解許定國,其身邊的“北兵”統領孫武進也不知道許定國是哪根蔥,加之河南的事離的遠,便沒做阻撓。
結果,許定國如願以償,三起三落,從大明朝的總兵官淪爲土匪,又從土匪一躍而爲左都督總兵,挂鎮北将軍印,不得不說,許總兵的人生很是勵志。
成了正式的大明官軍後,許總兵有兩不打。
第一,不打比自己強的;
第二,不打沒好處的。
于是,河南境内的殘餘明軍、地方團練和百姓就成了許總兵的“專打”對象,汝州、南陽、開封以西多地皆被其荼毒,蹂躏不堪。
有忠于明朝的士紳寫血書往南京控訴許定國的罪行,卻被首輔史可法以國難當頭,良将難求爲由壓下,并說許定國在河南兵馬數萬,若加以問罪,其若反複,則朝廷于中原再無兵馬可依,将來北伐不知要多耗多少錢糧,死傷多少人命。
内閣諸公,皆道有理。
無理又能如何?
朝廷難道還真能處置許定國不成?
許大當家的風聲水起,肉吃得不亦樂呼,張俊芳也跟着喝了不少湯。
俗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也不知是自家确是太過勇武,還是那别的兵馬實在太孬,自打成爲魯山守備後,張俊芳帶着麾下千餘大明官兵也是所向披靡,甚至還和那順賊的什麽定南侯部打了一仗,雖然沒赢,但也沒輸。
最近上面傳來風聲,說許大當家認爲明朝已經氣數已盡,而清朝卻如日中天,所以爲了弟兄們的前程,也爲了弟兄們的性命,許大當家準備降清。
這事傳了幾個月了,卻一直沒什麽實質進展,到底是降不降清,張俊芳是真沒數,對當明朝的守備還是當清朝的守備,他也無所謂。
格老子的,這年頭,誰給飯吃就替誰賣命,不從這個理的,都是屁話。
别管你清朝還是明朝,隻要不耽擱老子快活,就是好朝廷。
因爲許總兵不發糧,各部糧草需要自己籌集,所以昨天張俊芳就同從前一樣帶着所部兵馬出城征糧。
說是征糧,其實就是搶糧。
但這一次征糧過程中出現了點小意外,兩個窮鬼泥腿子兄弟不願讓他們的媳婦到官兵營中住一晚,替官兵洗洗衣服幹點活,竟拿着鋤頭要同官兵拼命。
張俊芳是絕不允許轄境有這等反賊存在的,于是大手一揮,衆官兵持刀上前,将這兄弟倆活活砍死。
爲了震懾其餘百姓,張俊芳竟叫手下親兵就地玩弄那剛剛喪夫的妯娌倆。
哭叫聲撕心裂肺,女人不停的反抗掙紮,妯娌倆拼命的用手去捶去打,用牙去咬,身子不斷的扭着,怎麽也不肯讓官兵玷污自己的身子。
臭婆娘真不曉事!
張俊芳怒從心頭來,唾沫一吐,提劍就刺向其中一個女人。
這一刺竟是活生生的剖了女人的肚子,盤曲的腸子一下就湧了出來,伴着血水和哀嚎,女人的身子就那麽蜷縮着,直到一動不動。沒有了血色的眼睛仍是睜得大大的,暴突的眼珠就像随時會暴裂出來。
臭婆娘,死不瞑目嘛!叫你看,叫你看!
張俊芳就好像瘋子一樣,神經質的提劍又去刺那女人的雙目,将女人的眼珠紮在劍頭哈哈大笑。
四周那些衣不蔽體的、餓得面黃饑瘦的百姓們敬畏的看着張俊芳,好像這位大明朝的魯山守備是天神下凡一般。
另一個女人則是吓得直接暈死過去。
這感覺,也是張俊芳想要的,他算是看明白了,想在這亂世活着,就得叫人害怕自己。
“再有不開眼的,就用鍘刀鍘!”
張俊芳惡狠狠的掃了那幫村民一眼,哼了一聲便要翻身上馬,轉身的時候卻好像被一枝飛镖紮中,心頭突然“咯噔”一下,踩在馬鞍上的左腳也下意識的一抖,差點沒繞上腳。
遠處一排光秃秃沒有樹皮,快要枯萎的楊樹下,一幫男人在牽馬看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