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任何事物都有蛛絲馬迹可尋,隻要用心留意。
齊溝河上空那群被清軍戰馬蹄聲驚飛的白鹭并沒有就此飛遠,而是一直在河畔上空不停盤旋,不時還有膽大的飛下從那些還沒有被烈日曬幹的泥土中叼出蚯蚓,一口吞進嘴中。
于這些白鹭,肥嫩的蚯蚓比起河中的小魚還要誘人。
然而三天前,齊溝河的河畔是沒有這麽多泥土的,馬家屯一帶更沒有這麽多的白鹭。
大清的和碩額驸告訴淮軍的都督,他阿瑪手下雖隻有不到兩千漢軍,但擁有的火炮數量之多卻是一萬明軍也未必及得上的。
陸四相當重視這個情報。
因爲急于搶奪濟南的緣故,北上的淮軍先頭部隊是輕裝疾行,沒有重甲,也沒有火炮,更沒有火器,那麽在對手占據絕對火力優勢的情形下,陸四當然不能頭腦發熱讓他的淮軍将士向清軍發起自殺式的進攻。
可這仗必須要打,更不能在濟南城中坐等擁有上百門炮的清軍來攻,陸四深思熟慮後将戰場放在了馬官屯。
這是清軍去濟南的必經之地,他們可以繞路,但至少要耽擱四天。
入關前、入關後都沒有遇到對手的清軍當然不會繞路,于是,戰場的主動權天然的落在了陸四手裏。
在仔細察看過馬官屯地形後,陸四将最終的決戰地放在了五孔石橋的北岸。
他要将石橋北岸變成清軍的葬身之地。
他從來沒想過什麽背水一戰,什麽破斧沉舟,他隻是在想怎麽全殲巴哈納和石廷柱統率的這支不足三千人的清軍送死隊。
泥工作業是陸四想到的辦法,他讓淮軍将士當了兩天的挖泥工。
同他去年在運河挑河一個性質。
不同的是,一個是淤泥,一個是硬泥。
南北寬大約百丈距離,東西長約兩裏,用陸四前世的計量法則算,大概就是三到四萬平方米面積。
在這塊區域内要挖三條溝,每條溝相距二十丈左右,最前面和最後面的要求一人深,中間爲半人深。
五千淮軍将士輪番上陣,挖泥的挖泥,擔泥的擔泥,整整挖了兩天才算将這個工程完工。
挖出來的泥連同土中的蚯蚓被堆在了齊溝河畔,于是引來大片白鹭。
甚至,隻要陸四願意,他可以讓齊溝河斷流。
這些深溝就是陸四爲清軍騎兵準備的禮物。
柏永馥問怎麽才能讓清軍踏上這片死亡之地,因爲如果淮軍要在這裏和清軍對陣,擁有火力優勢的清軍很有可能不會主動進攻。
隻要稍有常識,清軍的指揮官都會首先發揮他們的炮火優勢,而不是先動用騎兵沖鋒。
陸四說有辦法。
一個非常有錢,并且時刻在炫富的人如果被譏諷爲窮光蛋,這個人一定會憤怒。
一個無比強大且有着自尊心的人被一個骨瘦如柴的家夥說是廢物,這個人同樣也會暴怒。
人一旦憤怒就會失去理智。
和碩額驸同那五十七個漢軍就是激怒清軍的工具。
光着上身的陸四自己,也是工具。
五百赤着上身的大刀手,更是工具。
激昂的《将軍令》給喝過酒的淮軍将士提氣同時,也是刺激清軍的工具。
莫說是清軍了,就是淮軍自己也沒見過這等陣仗。
用陸四的話講,他已經把逼裝足了。
把釁也挑到了極點。
柏永馥自認他如果是石廷柱的話,一定會受不住激,因此開始準備與清軍的決戰。
己方的完全主動和事先準備,讓柏永馥這位遼東軍出身的降将對擊潰清軍信心十足。
将領有信心,下面的士兵就更有信心。
一切都如陸四所願進行着,受不了淮軍陣斬漢軍和赤身挑釁刺激的清軍,放棄了他們的炮火優勢在紅了眼的石愛塔帶領下縱馬攻了上來。
“他媽的,好像喝的有點多。”
陸四嘟囔了一句,瞥了眼齊寶,“你扶着我些。”
這馬上就是肉戰了,他可不能倒下。
大清兵們也是理智的。
這個理智表現在他們的眼睛不是光看着前面的五百光身蠢貨,而是時刻注意前方地面。
什麽絆馬索,鐵蒺藜,陷馬坑的,久經戰陣考驗的大清兵見的多了,所以必定要提防。
好在這些會遲滞他們的東西并沒有出現。
百丈距離内是一望無垠的野地,綠草和野花鋪織的田園風光也很是好看。
距離已經近到縱馬幾個呼吸就能收割人頭。
可是,随着第一個真滿洲大兵的墜馬,高速沖鋒的大清兵們一個又一個的從馬上墜落,然後是尖厲的慘叫和哀号。
他們的腳下不再是實地,而是一條長長的溝。
随着大清兵不斷連人帶馬摔入溝中,野地的真相浮出。
深藏在綠色和間些豔色之下的是深溝,深溝上面鋪着的是木闆,甚至是蘆葦柴,在木闆和蘆柴上面又灑了好多泥土,泥土上面又“栽”上了成片的野草,還有正在綻放的鮮花。
甚至,這些“草皮”還是濕的。
爲了讓草皮和野地看起來更真實,不會因爲沒有生機而暴露,陸四特意讓親兵隊客串了一下園丁,一塊塊的灑水。
有了水的草地,哪怕生機依舊是短暫,卻在枯萎前讓世人感受到了田園景色。
大清兵們看到的就是真實的野地。
“撲通撲通”,墜馬的真滿漢軍跟下餃子似的往溝中摔,慘叫哀呼從東到西響徹一片。
那坑中,“紮”滿了尖利的竹子!
馬掉進去,瞬間無數血洞。
人掉進去,透心涼。
後方來不及勒馬的清兵馬術好的猛提缰繩從溝上一躍而過,可來不及等他們收住馬速,又“撲通”陷進下一條溝子。
突如其來的陷阱讓清軍徹底混亂。
當哀号和混亂正在進行時,第三條平靜的溝中無數人頭從草叢下一躍而出,揮舞大刀撲向近在咫尺的清軍。
他們不管前面的是人還是馬,隻将手中的大刀不斷揮落。
一條條馬腿,一條條人腿
幾十吸功夫,第二道溝邊就是一堆堆殘肢斷臂。
溝裏是那些腳掌、手掌被貫穿的真滿漢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