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标當然沒有勸陸都督叛順歸明的意思,大順如日中天,兵強馬壯豈是前明可比,那東奴怎麽敢入關竊奪中國。
你陸都督要把福藩、潞藩弄到南都讓那幫勳臣官員相互争鬥是可以的,也是高招,可你削尖腦袋非要福藩承繼大寶,那你陸都督怕是真不能再當大順的臣子了。
因爲,福藩雖倫序當排第一,卻是個落難親王,既無潞王之賢名,又無唐王之血勇,真到了南都除了血統與崇祯較近外,拿什麽去和潞王、唐王相争?
而且這血統固然是福藩承繼的優勢,卻也是最大的劣勢!
衆所周知史可法是東林黨人,而東林黨人在南都的勢力很大,這幾十年東林黨大概就做成了一件事,那就是“國本之争”時堅決反對神宗廢長立幼,從而使光宗能夠順利登基,繼而才有了天啓、崇祯兩朝。
從萬曆朝到天啓朝圍繞儲君問題展開的“妖書”、“梃擊”、“移宮”三大案都同福藩祖母鄭貴妃有關,如此一來,東林黨人把持的南都朝野又怎會迎立福藩呢。
這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颠覆根本,萬一福藩登基後重翻舊案,東林黨勢必會在朝堂失勢。
因此,哪怕史可法有公允之心,南都其他東林黨人也必不會同意立福藩。
如此一來,鄭标斷定福藩不可能承繼明的法統,除非有兵馬擁他爲帝。
誰擁?
誰提出的誰擁呗。
聽了鄭标一番解釋,陸四也腦殼疼,似乎他看問題是流于表面了,福王之所以能成爲弘光皇帝,最後靠的不就是四鎮的“槍杆子”麽。
現在沒有四鎮,他把福王弄到南都去,誰替這個東林黨最讨厭的親藩搖旗呐喊呢。
換言之,沒有槍杆子,就沒有弘光帝。
“看來這件事得從長計議,”
陸四摸了摸已經有一指長的胡子,目前他還打算把大順的招牌扛一扛,突然就搖身一變再打明朝的旗幟,怕下面人轉不過彎來。
至少,也得一個多月後北京李自成戰敗消息傳來才能搞“歸明”的吹風,反正,陸四絕不能讓自己陷于南北皆敵的局面。
說來也是慘,清軍南下,陸四首當其沖;南明北伐,他也首當其沖。
這個淮揚地盤富是富,人也多,問題是南北皆要相争啊。
真要把自己弄成“四鎮”擁了福王那小子,陸四倒不擔心大順軍餘部會敵視他這個叛徒,因爲大可以由他提出“聯順抗清”的策略。
至于南明那幫拖後腿的,劉澤清、高傑、劉良佐、黃得功都能搞定他們,他上岡陸文宗又有什麽搞不定的。
大不了學劉澤清不滿意就把派來的官宰了,或者學高傑掀了香案大罵滾滾滾,宣你娘個吊旨!
就這,南明還得供着,哄着,搜刮江南的财富不斷的孝敬這位四大佬。
隻要對抗清大業有利,陸四真不介意打什麽旗,兩姓家奴總比三姓家奴好吧。
眼下還是先把當務之急處理了再說,陸四問鄭标放還是不放路振飛。
“都督擔心的是部院去了南都後會替唐王張目,所以不願放他,但職以爲部院縱是在南都爲唐王張目,也未必就能得逞。”
陸四問爲何。
“路部院與東林黨人有仇。”
鄭标當下将路振飛當年彈劾東林複社領袖周延儒一事說了,因了這事,路振飛去年督辦漕院時便和南都鬧出不少矛盾來。
陸四沒想到還有這麽樁事,不由高興起來:“這麽說來,就算路振飛去了南都,也不可能影響東林黨人同他一塊倡立唐王了。”
鄭标對此很肯定,結合自己對南都政局的猜測,認爲即便沒有福藩、潞藩,東林黨人也不會迎立唐王,而是很可能另選宗王。
“鳳陽總督馬士英與閹黨阮大铖私交甚好,同挂逆案後複社和東林黨人圖謀以周延儒再相,便籌措大量金銀行賄内廷。阮大铖趁機獻給東林黨萬兩黃金,周延儒複爲首輔後想舉用阮大铖,結果遭東林黨人反對,阮大铖便推馬士英代替自己,此後馬士英便複起,因剿滅流賊有功,崇祯用他爲鳳陽總督”
按鄭标的說法,當年馬士英複起是因爲阮大铖“贊助”東林黨魁周延儒萬兩黃金,可周延儒因爲和黨内有約定不起用“逆案”之人,加之阮大铖和東林黨的關系太僵,名聲太臭,所以最終便宜了馬士英。
雖說馬士英此後一心想和東林修好,東林黨人對“逆案”中人卻始終耿耿于懷,根本無意和馬修複關系。
然而馬士英是鳳陽總督,唐王就是由他看管,那麽東林黨就算真的想擁立唐王,首先就得拉馬士英一道,如此問題就來了,這馬士英必然要借機獲得新朝内閣的權勢,這對東林黨又是樁麻煩事。
所以,最後搞來搞去,哪怕立個較遠的宗王,東林也不會同意唐王當皇帝的。
當然,這是鄭标的一家之言。
不過陸四卻認爲多半還真如此,反正南都那邊真他娘的是一團漿糊。
“那就放他回去。”
既然放路振飛也不會導緻唐王登基,陸四當然樂得拿這個漕運總督做個人情。鄭标卻說不能白放,要抓住鄭家朝中無人,急于需要一位督撫大員替他們張目的心理,狠狠宰他們一筆。
陸四當下就讓鄭标替了孫武進那個憨貨去和鄭芝豹再談,結果在緊握鄭家心理的鄭标“力争”之下,不但“贖金”提高到了十五萬兩,另外鄭家還得出8000石軍糧,除此還有些其它物資。
加上先前約定的那些,總價值達到了70餘萬兩。
鄭芝豹實際沒敢答應,因爲這要價高了,可是鄭鴻魁卻爽快答應了,但提出一個要求,就是這位路部院不能是放,得是救。
于是,副總兵鄭芝豹拼死突圍,力保路部院過大江的英雄事迹就在南都傳開了。
被魏國公三次親至瓜州,以江山社稷爲重勸回的史公可法聞聽此英勇事迹後,也不禁感慨:“倘我朝之兵皆如鄭芝豹,何悉賊寇不滅啊!”
安東這邊,陸四也是高興的直拍鄭标的肩膀:“老鄭真是咱的蕭何啊!”
後者比較謙虛,自認蕭何當得,但陸都督顯然讀書少,泥腿子習性,說話有點胡咧咧。
除了成功從鄭家敲來一大筆财富外,陸四還得了一個好消息,刨他家祖墳的那個吳茂才有了下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