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多少錢,陸四在乎,但更在乎的是安東有多少糧。
結果,鄭标給出的數目讓陸四有些心慌。
安東城内沒有多少糧食,攏共也就七八百石的樣子,這批糧食還是半個月前剛剛從海州贛榆縣運來的,原計劃就這兩天要運到淮安供應金聲桓和朱紀部,結果現在都落在了淮軍手中。
明制一石大概140來斤的樣子,也就是說贛榆縣運來的這批糧食有十一二萬斤。
淮軍除了五千多本部兵外,又收降了四千多明軍,合計近萬人,不算牲畜光是給人吃的話,頂多維持十天。算上牲畜,恐怕也就五六天。那騾子、馬啊驢的吃的可比人多的多。
對路振飛的“斬首”行動固然能讓淮安明軍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态,可要是淮軍自身因爲沒糧不得不放棄安東撤回鹽城,這個成功就要大打折扣了。
淮軍現在的敵人其實比之前更多,除了圍城明軍外,還有山東過來的劉澤清,另外引爲援軍的河南順軍在兩個多月後也将會從友軍變爲敵軍。
陸四可記得清楚,懷慶總兵董學禮可是滿清的大功臣,李來亨最後就是被其剿滅的。
董學禮麾下那些清軍綠營,就是現在的河南順軍,從前的河南明軍。
已經是三月了,北方的局勢發展與陸四知道的是一模一樣,那麽清軍一定會入關,也一定會南下,首當其沖的淮軍想要擋住清軍的兵鋒,就必須将防線北推,如果可能的話甚至要推進到河南、山東。
也就是所謂的“外線作戰”,在根據地以外同清軍對決,以最大程度減少内線作戰對淮揚地區的破壞。
陸四計劃以河南、山東爲淮軍的第一防線;以徐州、海州爲淮軍的第二防線;淮安則是第三道防線。
如果這三道防線皆失,陸四要麽就在揚州做最後一搏,不行直接跳城,也别喊什麽我是上岡陸文宗了。
要麽就隻能走那條他并不願意走的流寇路子——往其他省份流竄,伺機東山再起。
除此之外,倒也有條路走,那就是剃發降清,同李成棟、金聲桓、王得仁他們一起替滿清充當南下急先鋒,然後再同這幫家夥一塊來個東南大反正,給南明永曆政權續口氣再說。就這還不行的話,隻能學吳三桂了,狗個二十幾年看看有沒有可能來個“四藩之亂”。
後面兩條路是“理智”選擇,打不過人家可以送錢請人家走,也可以直接跪了跟你“一夥”,理論上是不丢人的。
卧薪嘗膽、能屈能伸,奮發圖強這些成語不都是老祖宗給後人留下的經驗麽。
說白了,成王敗寇而矣。
隻是真叫陸四理智下定決心去走這兩條路,他真走不出,不說給鞑子當奴才有多憋屈,就那三姓家奴的名聲也注定他陸文宗無法再逐鹿奪鼎。
沒有機會就罷了,有了機會不坐一坐皇帝寶座,未免也太對不起他剛來那會就尋思刨祖墳的幹勁了。
而且真要降清,陸四之前對小袁營,對沈廷揚的“統戰”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麽。
這世間,出爾反爾最是要命。
因此,還得是人死吊朝天,幹他媽個逼。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眼下安東必須占住,淮安也必須“收複”,否則淮軍無法在北方建立防線。
陸四也不能以南路援軍的身份進入淮安城,而要以北路軍的拯救者身份進城。
這事關淮軍領導權。
至于“盟主”餘淮書如果不願屈居,陸四也不會多說什麽,大不了請他坐船過淮河。
淮安城中的北路軍隻要能活下來的,稍加訓練肯定能出幾千能戰之兵,這個兵源可比降兵靠得住。
要在安東站住腳,就必須有糧,安東和鹽城沒有官道,想從鹽城把大批糧食運過來簡直是癡人說夢。
真能運糧,陸四也不會自個背二十斤糧食在泥地裏走幾天了。
繳獲的糧食就這麽多,怎麽辦?
答案其實呼之欲出——搶。
可淮軍又不能跟明軍一樣公然搶劫百姓,那樣就失去了人心,對于随後的抗清鬥争不利。
陸四前世黃泛區的百姓幫鬼子打國軍,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真是爲難的很,搶,後患太大;不搶,眼前更麻煩。
這時,不得不說前明官員們還是有些真本事的,比如督漕道鄭标。可能這位督漕道也覺得明朝大勢已去,所以便想在新朝立些功勞。
很快,有關淮軍缺糧會屠城的謠言迅速在城中傳播,并且向鄉下快速蔓延,這個謠言有鼻子有眼,加上入城的真是“賊兵”,可把安東的百姓吓的夠嗆。前不久沐陽可是剛剛被官兵屠了的,人官兵能屠城,這賊兵又有什麽不能的。
沈廷揚聽說這個謠言後甚至還找到陸四,指責若他行屠城之舉,則他甯可自缢也絕不與淮軍同流合污。
“我乃大順淮揚節度使,我淮軍乃大順經制之兵,豈能同那明軍一樣行屠城害民之事!”
陸四當然對這個謠言進行了否認,并命人立即清查此事。
全城百姓家家自危時,鄭标卻出現在一家家大戶府上,這位督漕道是來求大戶們爲了全城百姓性命爲淮軍捐糧的,他說淮軍之所以想要屠城是因爲缺糧,所以隻要大戶們能夠将家中存糧捐給淮軍,淮軍如何還會屠城。
相當有道理。
同樣是搶劫,但多了一個自願和大義性質就不同了。
也就兩三天功夫,安東城中的富人大戶就向淮軍捐輸了多達千石的糧食,也不知道這些家夥的糧食從哪來的,反正每天從鄉下往城中運糧的馬車絡繹不絕。
有貧民百姓見富人們爲了救他們捐獻家産,深受感動之下也是竭盡所能将他們不多的口糧擠出一些主動交出來。
缺糧危機就這麽化解了。
鄭标擔了一個好名聲,富人大戶們也得了好名聲,百姓們也沒什麽損失,頂多就是少吃一口。
“如果漕院是你,我想我這個都督此刻怕已是階下囚了。”
陸四拍了拍一點也不居功的鄭标,“淮安府尹就是你了。”
心中感慨,是金子在哪都發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