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新朝是立了,中央六政府也定了,不過除了中央政府外,大順地方政權無論文官還是武官,在服制上大多沿用了前明體系,區别在于帽子,這大概和大順立國太過匆忙沒來得對官服進行正式定制有關。
按禮政府年初的幾條規劃,節度使以上官員應該戴銀冠,這銀冠又分六式,具體哪六式陸四不清楚,就算清楚也不會有那功夫給自己弄個來戴戴。對他而言,有李自成給的節度使名義,有劉暴帶來的敕書和大印就可以了。其它的,不過是小節,要在這些小節上注重起來,就是絕對的本末倒置。
劉暴見到陸四的時候,這位年輕的都督正在一個大沙盤前與手下的将領們說些什麽。
這是劉暴第一次見到很是“立體”的沙盤,他注意到沙盤主要是淮揚地形,最北端是徐州、海州,西端是淮西泗州等地,南端一條大江。内中駱馬湖、高郵湖等淮揚境内的大湖及運河都有呈現,以染過色的海沙代表,北邊的黃淮兩條大河是黑沙。
“都督是準備發兵北上了嗎?”
劉暴好奇打量眼前的沙盤,他從前在永昌皇帝大營中時曾見過這種以沙或泥土堆壘的形勢圖,上面敵我兩方各以旗色表明,隻是無論是面積還是真實度都不能同眼前的沙盤相比,可以給将領更直觀的感受,不禁感慨這純由淮揚農夫組成的淮軍中還是有些能人的。
諸将對于突然到來的永昌皇帝特使有些抵觸,“都督爲天子”可是叫這幫大字不識一個的泥腿子們着實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似乎他們将來也能成爲從龍功臣。
其實心底裏這些泥腿子們并不認爲淮軍真有抗衡明朝或順朝的實力,但自家都督祖墳的異狀愣是讓他們感覺好“興奮”,說不出來的興奮。
用左大柱子的話講:“大兄弟真要是真龍天子的命,咱們這幫人無論如何也得把大兄弟拱上皇帝寶座,成不成的再說,大不了人死吊朝天嘛。”
“都督确有雄主之姿,想我孫二郎走南闖北那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如都督這般英明神武的大英雄,能爲都督效命,真是二郎我幾輩子修來的福份啊!”
孫武進最近有點活躍,基本上揚州的各種陸家八卦和神奇事迹都是他在背後煽風點火,誇大其辭,火上加油,無中生有的。
這家夥不是吃飽了撐的,而是真的生出了野心。
嫩那幫吊玩意都能當侯爺,俺孫二郎又豈做不得國公咧?
那個誰不就說了嘛,王侯将相難道是天生的嗎?
有這種心态的諸将,再加上接連對明軍的大勝,一個個的用淮揚話講就是拽起來了,再瞧給他們帶來了大順官軍正式編制的劉通會時,難免就有些不想再吊他的意思了。
“你們看什麽,還不給劉通會行禮!”
陸四掃視了一幫部下,知道這群家夥心裏在想什麽。
諸将無奈,隻得上前行禮,隻是有向劉暴躬身的,有向劉暴抱拳的,有就那麽老氣橫秋點點頭的,亂糟糟,哪有大順官員的覺悟和體統。
陸四也是無奈。
“通會來的正好,我意明日整軍前往興化,揚州這邊要勞通會多費心。”說話間陸四随手拿了隻凳子放在劉暴面前,他自己也是随意的坐了,整個軍議廳沒有椅子,就是十幾條大長凳。
除了放沙盤的長桌外,廳内還有個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面放了一堆碗,桌子下面是個炭爐,爐上放着水壺。
誰要渴了就自己倒水喝,沒有專人服侍,哪怕陸四自己喝水也是如此。一切看着還是農民那種味道。
“去興化?”
劉暴聽着一愣,“都督不是應該帶兵去解淮安之圍嗎?”
“淮安之圍是要解,但眼下有比這事更重要的。”
陸四将興化城仍在堅守,并且興化一帶屢有前明舊紳聚衆襲擊淮軍的事說了。
“不過一座縣城,都督遣一大将帶兵過去即可”
劉暴并不贊成陸四親自帶兵去攻打興化城,因爲這座縣城是否攻下對于淮軍及淮揚當前局勢沒有任何意義。同時注意到那個曾帶他們找到淮軍的義師首領趙忠義也在廳中。
陸四可不這麽看,他搖了搖頭:“通會有所不知,此去興化除了拿下此城外,我更意在那裏推行清鄉之策。”
所謂“清鄉”,便要重拳打擊那幫反動的前明地主士紳集團,确保淮軍實控區的治安穩定。
自家祖墳被挖這件事以及興化境内普遍的反淮鬥争,讓陸四意識到他必須着手對鄉村的真正占領了。
要不然再任由這幫地主士紳陽奉陰爲,挂羊頭賣狗肉私下鼓動農民和淮軍作對,将來肯定是要出大亂,甚至是危及淮軍統治的。
“不妥!”
聽了陸四所言發動淮軍各部于占領區内打擊鄉村地主士紳的想法後,劉暴立即表示反對,态度鮮明的表明現在淮軍的重心是攻占大城,如淮安、揚州這種無論是政治還是軍事上都有重大價值的城池,并且應當集中兵力和明軍決戰,以求畢其功于一役,而不是将精力用在對付鄉村的土豪們。
劉暴同時表示大順朝已經建立,所以自上而下都應當有新朝觀念,不能再如從前般到得哪一處便要殺盡當地的士紳,那樣會讓大順朝無法獲得士紳支持
所言基本就是陸四從前總結的造反階級性理論,即農民造反初期必然是猛烈摧毀士紳階層,但到了中後期則轉而以新王朝開創者的姿态拉攏、安撫士紳階層,以求實現改朝換代。
“通會此言差矣,我淮軍起于鄉野,若不能紮根鄉野,一昧攻城據城,将鄉野仍交給那些前明士紳,則百姓必流離于我淮軍周圍,不得百姓支持,又如何發動他們,叫他們支持于我我軍目前實力尚弱,明朝在淮揚及其周邊仍屯有重兵,發動百姓我軍才能得到百姓的源源不斷支持,才能将明朝勢力徹底逐出淮揚,反之.”
說着說着,陸四忽的産生一股錯覺,時空的錯覺。
一個中央來的代表力主攻打大城池,一個農村出生的領袖力主經營鄉村。
感覺,有點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