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梁言也來了,不用猜,也是來勸她上朝的。
餘音冷哼一聲,放下看得正起勁的志怪小說,轉身朝床上一撲,拉着被子一滾,整個人都被裹在了被子裏。
“言言,我困了,要睡覺了。”
話落之後将眼一閉,打起了呼噜來。
梁言抿唇笑了笑,與外人相交時的疏離冷淡在此刻盡數褪去,僅剩下從心底溢上來的溫柔情意。
他撩起袍子,側身坐在了床沿上,不說話,就那麽靜靜的看着在六月天裏,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小姑娘。
呼噜聲越來越響,并逐漸變得急躁。
兩扇雙開的雕花木窗大開着,吹得煙青色的紗簾輕輕飄搖。窗台下插的梨花枝在紗簾後若影若現,頗有種月移花影約重來的旖旎情調。
隻可惜的是餘音無暇顧及這些,她煩擾的是梁言怎麽還不走,她都要被熱死了。
身上是去年秋天娘親吩咐宮人新制的薄被,雖是薄薄一層,可那棉花格外蓬松,裹在身上就像陷在了薄薄的雲層裏。
隻是那雲層後有着後羿射日前的赤熱景象,燒得她周身發燙。
“小丫頭,待不住就趕緊出來,别把自己熱壞了,到時候我可要讓太醫令給你開些最苦最苦的湯藥了。”
梁言的話語柔和,溫柔寵溺都化在了那如竹清雅的嗓音裏,那種感覺就像是廣袤的竹海裏,忽然有人烹起了熱茶,給萬頃竹濤添了絲人間的餘韻。
餘音聽到的卻是當中的威脅之意,她翻身就想起來,可因纏得太緊,直接造成了她作繭自縛的結局。
還是梁言出手将她解救了出來,不然以她急躁的性子,定要給被子分個你死我活才行。
“小丫頭,悶壞了吧。”
梁言從袖中拿出手帕,将她額角細密的汗水擦幹,再斟了杯溫茶遞給了她。
餘音雙手捧着茶杯,将嘴唇搭在了杯沿上,小口的抿着茶。
眼睛一直看着地面,臉頰紅彤彤的,汗水将額前細碎的頭發貼在頭上,就與她此時一般安靜。
輕笑聲從頭頂上傳來,随後是梁言小心的替她将鬓角的發絲撩到耳後,每一個動作都極盡溫柔。
餘音越發不敢擡頭,小小的茶杯不知不覺就見了底,她仍咬在杯沿兒上,乖巧安靜的低着頭。
“齊國内憂外患,風雨飄搖,唯一能解決的辦法是心齊。你是所有百姓的信仰,你在朝堂上,更能讓百信對朝堂有信心。
你知道我的願望,小丫頭,去上朝好嗎,就當我求你。”
梁言眉宇憂郁,眸光殷切而溫柔。餘音相信,就算她不願意去,梁言也不會生她的氣,更不會苛責于她。
隻是她的言言現在是齊國第一煊赫的青年才俊,應該是意氣風發躊躇滿志,不應該如此……
“我去上朝。”她學着梁言摸自己頭的模樣,努力擡高手臂摸了摸梁言的頭頂,“我會去的,但是我要你來接我……我起床也要你叫……”
隻要她答應,有什麽不可呢?
可想起小丫頭沒睡醒時苦惱的模樣,他又有些不忍心。
梁言揚唇一笑,仍是解釋道:“齊國五天一朝,我本想着你要是想多睡會兒的話,可以前一天晚上住在宮裏。
反正宮裏也有屬于你自己的宮殿,距離前朝還挺近……”
餘音眸光一亮,看着眼前溫潤如玉的男子,嘴角剛揚起的弧度就被她按了下去。
她撥浪鼓似的搖着頭:“不,景陽宮我一年都沒去過幾次,對那裏陌生的很,才不習慣住在那裏。我還是住在公主府,周圍都是熟悉的景象熟悉的人,我安心。”
宮人之間難免争權奪利勾心鬥角,一不小心就禍害到了主子身上。
公主府裏都是長公主和懷遠侯悉心調教的老人,府内還有先帝親賜的一隊禁軍,可謂十分安全。
梁言一想如此,便贊同的答應了。
“上朝是莊嚴肅穆的大事,必須要穿戴整齊,一絲不苟,服飾也必須是與官位相配的朝服。
你雖不是普通的官員,可你身爲皇家人,是有着禦制的朝服的,珠寶首飾都有相配的一套。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着皇家的風儀,你可要穿戴好。”
“知道了……”餘音無奈的點着頭。
此時的梁言就跟祖母與娘親一樣,拉着她就開始唠叨,真不知外界他清冷矜貴、拒人千裏的傳言是如何得來的!
“言言,你說以後我倆成親我是不是多了個娘?”
梁言一臉怔愣:“此話怎講?”
餘音笑嘻嘻的趴到他耳邊,低聲說道:“你唠唠叨叨的樣子,就像我娘親一樣!”
“你這丫頭,說什麽呢!”梁言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将餘音拉到了身前,“你以爲我想叮囑那麽多,還不是你太不讓人省心。明日你什麽都不用說,什麽都不用做,乖乖的待在一旁就好了。”
“好。”餘音乖巧的點着頭。
梁言無奈,她心裏也無奈着呢。
言言明明是她未婚夫,可總爲她操心來操心去的,簡直是把她當做了女兒,究竟誰才更大呢?明明是她好吧!
嗯,乖兒子。
她看着眼前玉樹臨風的梁言,滿意的點了點頭。
她的目光着實怪異,不得不讓梁言多心。
“丫頭,你又在想什麽?”
想你是我兒子,這樣的話當然不能說出口了,不然言言鐵定會翻臉。
“我在想我的眼光真好,我家言言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男子!”
梁言猛然失笑,揉着她的頭頂輕歎道:“你真是個小騙子!”
他那雙星眸,果然在此刻裝滿了星辰。
“小姐,府外有人找你?”初一在門側敲了敲,将消息傳了進來。
餘音轉頭看了過去,出聲問道:“什麽人啊,不認識的人你不是一向都會替我打發了麽?”
初一站在門口,看了看身後,再看着餘音,面色有些爲難,準确的說是不喜。
“是松青找您,說是請您明日去靜心齋一趟。”
“松青?靜心齋?不會是懷素回雲都了吧,不要吧……”
想起那日被逼殉情,她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都不知懷素怎麽做到的嗎,轉眼的功夫她就與他一同墜落,明明上一刻還在吃點心。
初一欲言又止,糾結再三後終于補充道:“他說請您務必幫忙,幫他救一救他主子。”
餘音轉頭看着梁言,詢問道:“我又不是醫師,我如何救得了人?我可不想見到懷素,萬一他又要拉着我一起死呢?”
“他說他就跪到你答應爲止。”
“變相的道德綁架,過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