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之力雖然反噬到姬千柔的身上,可餘音的力量仍然在被抽離。
血祭大陣向來以極數設陣,這一次她籌謀十年,将大陣規模擴大到上次的十倍,以九千九百九十九人鮮血繪陣,當中每個人都是以各種方式慘死,陰邪之力可改天換地。
餘音本在甯朔吸收了十幾萬人的願力,在如此強大的陣法下,現在的力量可謂十不存一,整個人奄奄一息。
忽聽得一聲細碎的崩響,梁言頸間月華石碎成兩半,濃郁的願力從斷裂面溢出,兩半石頭均隻剩下中部一點微弱光芒,明明滅滅,卻又彼此呼應。
血祭大陣紅光沖天而起,與當中白光交纏,直沖出皇陵,透過山體射向天際。
天邊烏雲滾滾,翻騰咆哮,猶如千軍萬馬,奔騰不歇的朝此處湧來。
狂風呼嘯,飛沙走石,百花垂謝,樹葉飄零,宛若天地哀鳴。
初夏時節薄雪紛飛,遍布了整個天下。
扶餘、晉國、迦南三國百姓見天生異象,心中惶恐不安,均以爲末日降臨,唯有齊國百姓雙眸含淚,虔誠的禱念着翰林院編寫,林有才與知音會宣傳的告詞。
“梧桐生朝陽,鳳凰鳴高崗。
郡樓生詩文,主願賜祥瑞。
平心佑天下,安甯護世人。”
忙于政務的官員讓管家舉着寫着告詞的紙張一起低聲念着,忙于灑掃的丫鬟小厮聚在一起細聲念着對餘音的祝願。
不識字的莊稼人不厭其煩的跟着學堂裏孩子們讀着,就連牙牙學語的小孩都口齒不清的學着父母口中言語。
舉國上下,都在祈禱他們的郡主平安無恙。
“阿娘,郡主真的會沒事嗎?”小孩缺了門牙,說起來老是透風。
穿着青布衣衫的婦女慈愛的摸着他的腦袋,低聲歎道:“金誠所緻,金石爲開。隻要我們足夠虔誠,上天一定會聽到我們的聲音的。
郡主救了北方十幾萬人,她呀,是咱們齊國的祥瑞,她在,齊國的安甯就在。”
衆人所念的郡主餘音可謂命懸一線,還好月華石崩碎之時,有一道赤色光芒從中射出,落入了餘音身上,将她的心脈護住,讓她得以苟延殘喘。
而在赤色光芒射出的同時,遠在萬裏之外的懷素瞳孔驟然放大,僵住了身子,手中茶杯砸落腳尖都沒有讓他改變神色。
片刻之後,狹長的雙眸微微垂下,眉間蓄滿了憂郁,薄唇細微的蠕動,說出的話語連他自己都不願意相信。
“扶雲,是你麽?你出現了是麽?”
他眸光水潤,有着撥雲見月的感動,亦有着愛恨交織的複雜。
他意念一動,雪山頂上再無他的身影。
清韻道長指尖朝碎在地上的茶杯一點,碎得四分五裂的杯子瞬間恢複如初,上邊描繪的松枝栩栩如生。
瞟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松青,恨鐵不成鋼的喝道:“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他若是再像上次那樣,定會被天道降罰,身死道消,灰飛煙滅!”
血祭之事已臨近尾聲,姬千柔渾身的力量都失去了,她乏力的厲害,連睜開眼皮幾乎都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難道真的要這麽算了嗎?
難道真的就這麽結束了?
難道她苦心孤詣十八年,到頭來還是敗得一塌糊塗?
難道她真的就沒辦法和阿缙長相厮守麽?
“阿缙,阿缙……不,我們要在一起,永永遠遠在一起,我會再想辦法救你!”她笑得虛弱,可話中的瘋狂比之前更甚。
一個虛幻卻又威嚴的身影逐漸在她的身旁浮現,他收斂了周身威懾,深情的看着地上氣息奄奄的姬千柔。
“柔兒,你該放手了。”
男子在姬千柔的身旁坐下,試圖用虛幻的雙手攬過她的肩膀,可他卻做不到。他隻好與姬千柔并排着靠在水晶棺旁。
“陛下?”高公公驚愕不已,淚流滿面的匍匐在了地上。他沒想到,此生還能再見到先帝陛下。
“阿缙?阿缙,是你嗎?”
姬千柔的眼皮越來越重,無盡的怨靈吞噬着她的思想,遮蔽着她的雙目,拉着她進入無盡的混沌。
她努力了許久才撐開了一條縫隙,身側的人正好是令她此生癡狂的人。
“我不放手,我死也不放手!這世上唯有你值得活下來,他們那些人都該死!都該死!”
祁缙龍章鳳姿,眉如峰巒,眸璨星塵,悲歎之時像個不勝孤寒的帝王,可他本來就是帝王,如此行來越顯孤傲。
“柔兒,這些年我一直在你身邊,你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裏。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我已經死了,執拗隻能讓你生了心魔,拉你墜入深淵。
你本是天賦卓絕,英姿勃發,統領黑巫的首領,沒有我,你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多年來,祁缙被姬千柔的執念困住,困在作爲定情信物的鳳尾簪上,血祭大陣的力量使他強制現行,也因這現行,不久後就會魂飛魄散。
姬千柔不知道,他也不願意告訴她。
他的柔兒爲了他,已經犯下滔天罪惡,若苦心孤詣做了這麽多,不僅沒将他複活,還讓他落入這般境地,柔兒一定會崩潰的。
“不,我可以沒有任何人,可我不能沒有你!”姬千柔嘶啞的哭喊。
祁缙溫柔的笑着,他的身影正逐漸變得淡薄,他知道自己時間快到了。
他徒勞卻深情的撩開姬千柔鬓角的白發,在她幹癟的唇上印下虔誠的一吻,而後眷戀的看着她。
“柔兒,我要走了。”
他要在消失之前從她眼前離開,以免她察覺到真相。
他緩緩起身,最後看了姬千柔一眼,不管她的挽留與悲痛,往門口走去,最後消失在了姬千柔的眼前。
在躲開姬千柔目光的瞬間,他就化作了萬千的星點,消散于世間。
高公公悲傷的拭了拭眼角。
景修已經處理了大長老及其心腹,見姬千柔此番執迷不悟,仇恨天下的模樣,他朝暗處點了下頭。
有人帶來一位渾身殘疾,衣衫褴褛的男子,以及一位頭發花白,沉穩憂郁的老人。
老人正好是餘音一行在甯朔遇到的人間客客棧的老闆。
他當着姬千柔的面将曾經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隻是此次所言與之前所述有很大出入。
告詞草率,以後再想想,再改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