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武府位于福建西北,和江西隔武夷山向往,位置最是偏僻,和外界最佳交通方式便是通過河流。西溪雖然名爲溪,其實是一條寬數十丈的大河,河上整日帆影不斷。
五月底,稻子剛剛收割完畢,稻田的水已經放空,已經烈日暴曬了幾日,農夫們正忙着耕地。
“好大的船隊啊!”一個農夫拄着鋤頭休息時,無意中往西溪下遊看了一眼,突然叫道。
“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溪中天天都有船。”旁邊的農夫嗤笑了一下,然後扭頭看時,也驚呆了。
就見河中出現一支非常龐大的船隊,正在逆流緩緩行駛。船隊最少有上百艘船,一眼都看不到頭。
“兵船!要打仗了,快回家躲起來啊!”有個農夫眼睛比較尖,一眼便看到了船頭插着的官軍旗幟,吓得大叫一聲,提着鎬頭便跑。
“真的是兵船啊。”其他田裏的農夫也都顧不得幹活,紛紛往家中跑去。
四個月前,光澤的林舉人突然聚集數百家中仆役家奴造反,驅逐光澤縣令,占領了光澤縣城,其後邵武各地士紳竟紛紛跟着造反,各帶家奴童仆彙聚在一起,組織了一支人數多達五千的軍隊,向邵武城展開了進攻。邵武城深處内陸,距離沿海有三百多裏,便是海盜都威脅不到這裏,根本就沒有多少守軍,再加上城中有士紳做内應,隻用了三天時間,叛亂的士紳軍隊便攻入了邵武城。
再然後,整個邵武府都被叛軍攻占,叛軍的數量也發展到一萬餘人。不過邵武的叛軍并沒有順流而下攻打福州的意思,因爲福州城有重兵把守,光是巡撫标營便有三千餘人。同時,福建其他府也都有士紳舉事造反,延平、汀州、漳州等府,也都出現了叛軍,數量多達十多股,或占據一個縣,或占據兩三個縣,實力不等。
這些叛軍首腦都是士紳,叛亂的原因自然都是對皇帝朱由檢不滿,因爲他們的生意被海貿商行搶了。斷人财路如殺人父母,若是平日,他們自然不敢生出叛亂的心事。但當時,袁崇煥率領二十萬大軍攻入了南京外城,眼看着南巡的皇帝就要被袁崇煥抓住,福建水師也被皇帝調往南京,福建境内官軍兵力空虛,正是作亂的好時候。
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沒過多久,消息再次傳來,袁崇煥二十萬大軍竟然全軍覆滅。頓時,這些叛亂的士紳開始惶惶不可終日。
而現在,他們終于等到了鎮壓他們的禁衛軍。
李彥直奉命率船隊返回福建後,便開始準備剿匪平叛,爲此他下令從台灣抽調了屯田的兩萬鄉兵,組成一支三萬人的軍隊。
從鄭芝龍時代開始,便開始移民台灣,等到李彥直到達、鄭芝龍歸順朝廷以後,往台灣移民達到了高潮,每年都有兩三萬人渡過大海前往台灣。實在是福建省田地太少太貧瘠,沿海百姓們日子過得太過艱苦,按照移民政策,他們到達台灣之後,開墾的土地都是他們自己的,前三年不用繳納田稅,而且官府還借給他們耕牛種子農具。到了現在,台灣島的大明移民數量達到了近二十萬人,台灣西部沿海平原的土地幾乎被開發光,後去的移民不得不往山中墾殖,和島上的土著争奪土地。
李彥直在苯港打敗了荷蘭紅毛鬼後,便着手對台灣的移民村鎮進行整編,設立了鎮村兩級官府,當時以錦衣外衛的名義委任官員。可以說,台灣島是建立鎮村建制的最早一批。
幾年來,朱由檢往台灣派出了百餘個宣慰官,負責安撫百姓宣傳人人平等思想。李彥直也派出了好些禁衛軍官兵,負責操練台灣的鄉兵。因爲地處海外,面臨着紅毛鬼還有本島土著部落的威脅,台灣幾乎全民皆兵,所有成年青壯男子都被編入鄉兵,每月都要抽出三個月的時間操練。時不時還要集結起來和土著部落幹仗。
其間,占據台灣南部大員的紅毛鬼不甘失敗,害怕源源不斷的大明移民最終會威脅他們統治,接連數次和明人移民發生了沖突,均被鄉兵擊退,都沒用李彥直從大陸派遣援軍。
數年時間,又經曆和土著及紅毛鬼的戰鬥,這些鄉兵戰鬥力着實不差。
李彥直手中福建水師兵力有兩萬餘人,但在南京之戰中損失了三四千人,還有千餘人在李定國的麾下留在了南京。現在李彥直手中兵力隻剩下一萬五千,其中五千人要守衛泉州等城池,還要保護海上貿易。等動用的軍隊隻剩下一萬。不得不隻能從台灣島抽調鄉兵。
福建的叛軍中,以邵武府叛軍實力最強,李彥直先撲滅了泉州府境内的叛軍之後,便親自統帥大軍逆閩江而上,邵武城殺來。
也許正是農忙季節,叛軍士兵正忙着幫士紳老爺耕種秋稻,對禁衛軍的進攻竟然全無阻攔。李彥直帶兵長驅直入,一直殺到了邵武城外。
邵武叛軍首領正是林舉人,大名叫做林滿堂。
聞聽禁衛軍殺來後,林滿堂匆匆給其他士紳傳令,命大家都召集手下佃戶軍隊,趕快趕到邵武,一起守城。然緊趕慢趕,也隻有一半的叛軍趕在了禁衛軍前面。也就是說,此時邵武城内的叛軍隻有一萬餘人,李彥直的軍隊是叛軍三倍。
到了邵武後,李彥直下令全軍登岸紮營,三萬大軍把邵武團團包圍。然後從船上卸下火炮,開始布置火炮陣地。
爲了攻城,李彥直此次攜帶了足足二十門紅衣大炮,都是從海船上卸下運來。閩江雖然寬闊,卻沒法行大海船,船上紅衣大炮隻能從海船上卸下,用平底沙船裝載運輸。
就在邵武城北,距城三裏一處山崗上,架設起了火炮陣地,火炮陣地前面布置營寨挖掘壕溝,防範叛軍從城中襲擊。其實以叛軍的實力,便是出城襲擊,也威脅不到炮兵陣地,李彥直巴不得叛軍出城。但行軍打仗穩妥爲先,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的。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李彥直便下令對城牆展開炮擊。
“轟轟轟......”二十門紅衣大炮陸續開炮,聲震雲霄。
邵武府并非什麽要地,位置很是偏僻,城牆修的也不堅固,高也就兩丈五尺城上寬度也就半丈,隻夠三四個人并行。城牆爲夯土所築,外面包了一層青磚,整個城池共有四門,連一個甕城都沒有,這樣的城池根本就禁不住紅衣大炮的轟擊。
隻用了半天時間,城北便被轟塌了一處,足有十多丈寬的城牆倒塌。
李彥直正要下令禁衛軍從缺口往城内進攻時,忽然城門打開,有叛軍士兵打着白旗走出城門,守軍卻是投降了。
城中的叛軍分屬數股,分别由幾個舉人統領,叛軍骨幹也都是這些舉人的家奴佃戶。萬餘叛軍分屬數股,雖然名義上林滿堂是最高首領,其實人心并不齊。
禁衛軍的數量太多,城内的叛軍本就心驚膽戰。而半天的炮擊,更使得城中人心惶惶。實在是紅衣大炮威力太過厲害,一些炮彈越過城牆落入城中,被砸塌房屋很多處,城牆上更是被轟的破破爛爛,叛軍士兵連城頭都不敢呆。
若是沒有紅衣大炮還行,但禁衛軍竟然帶了如此多的紅衣大炮,如此情形,所有叛軍無論士紳首領還是普通士兵,都知道邵武城絕對守不住,頓時人心惶惶。
林滿堂匆忙召集幾個士紳商議,衆人皆面面相觑全無辦法。
“要不咱們投降吧。”舉人吳岚猶豫道。
“投降?官軍能饒過咱們嗎?皇帝能饒過咱們嗎?”林滿堂怒道。
“可是咱們實在打不過啊。”吳岚等人歎道。
“堅持一下,等到晚上,咱們打開城門沖出去,趁着天黑逃離邵武。”林滿堂想了片刻後說道。
“好主意,咱們去南昌投奔監國殿下。”其他士紳紛紛說道。
事情定了下來,士紳們各去準備,等待着天黑。
吳岚回到營地後,左思右想,感覺還是不好。外面禁衛軍圍城圍的鐵桶一般,距離南昌又山高路遠,真的能在禁衛軍追殺下安全逃到南昌嗎?即便能逃到南昌,手下這些家奴佃戶又能剩下幾人?沒有了錢财軍隊,去了南昌就能受待見嗎?再說,江西叛軍剛剛經過大敗,連袁崇煥都被皇帝擒住,一旦皇帝派遣大軍攻打江西,就憑監國朱由崧,能擋住禁衛軍的進攻嗎?到時恐才出虎口又入狼窩,和送死無異。
左思右想之後,吳岚還是決定投降。而爲了得到禁衛軍的寬恕,他決定交一個投名狀。
此時,禁衛軍炮擊甚急,眼看着城牆便要被轟塌,林滿堂連忙召集士紳,命衆士紳各帶手下負責分守城牆,一定要堅持到天黑。
吳岚主動申請和林滿堂一起守正在被炮轟的北城,等到了林滿堂的贊賞。然後趁着林滿堂身邊人少之時,林岚突然帶着手下家奴殺出,從背後向林滿堂捅起了刀子。措不及防之下,林滿堂被當場殺死。
“林滿堂已死,大家随我出城投降!”吳岚用顫抖的手提着林滿堂的腦袋,對城牆上下的叛軍士兵喝道。
林滿堂既死,其家奴佃戶也沒有心思給他報仇,活命要緊,紛紛放下武器,表示願意跟着投降。
其他幾個士紳見此也沒辦法,隻能選擇跟着一起投降。
于是吳岚便下令打開城門。
“罪民吳岚拜見将軍。”吳岚滿臉谄笑的沖着李彥直磕頭,“将軍,我等之所以造反,完全出自林滿堂的脅迫,但心卻一直在朝廷這邊,此次趁着林賊不備,我帶人砍了他的腦袋,特想将軍請罪。”
“爾等聚衆造反荼害鄉裏,實在是罪大惡極死有餘辜,不過你能迷途知返,也算是有功。本将會如是禀告朝廷,如何處置你由朝廷發落。”李彥直輕蔑的道。
“多謝将軍,多謝将軍。”吳岚等忙不疊道。
李彥直下令把吳岚等人收押起來,然後帶兵進了邵武城。
邵武城既然拿下,至于邵武府其他被叛軍攻占的縣城,隻要随便派出一支軍隊便能收複,叛軍的主力都在邵武府城,各縣根本就沒留什麽軍隊,想必各縣也不敢抵抗。
于是李彥直下令在邵武城休整一番,然後回師福州。
一路來回行軍差不多半月時間,打仗卻隻用了半日,可見這些叛軍真不經打。回到福州以後,再分派軍隊向其他府縣叛軍展開進攻。
爲什麽不從邵武直接進攻其他叛軍,實在是因爲福建這種特殊的地形。到處都是山,河流都是從西北向東南流向大海。行軍的話,走陸路太麻煩,糧食辎重攜帶都是問題。走水路有船隻運送糧食辎重最爲方面。
返回福州再從海上進入其他河流,逆流而上向其他地方叛軍展開進攻,走的路程看似遠了很多,但卻比走陸路方便了無數倍。
三萬大軍攻打叛軍,實在是太過浪費,各府叛軍的實力連邵武叛軍都不如。李彥直決定接下來分兵平叛,由自己和張煌言各帶一支軍隊,分别進行平叛,如此平叛速度會快很多。早些把叛軍撲滅,不能耽誤今年的海貿。
然而就在大軍即将返回福州之時,突然一支快船逆流而上到了邵武城外,帶來了皇帝的聖旨。
在聖旨中,朱由檢命李彥直做好準備,帶領福建兵作爲偏師,從福建攻入江西,夾擊江西叛賊。
這還回福州個屁啊!邵武府本就和江西挨着,中間雖然隔着武夷山脈,但山間卻有道路相通。從邵武府經杉關可入江西建昌府,然後順着汝水而下直達南昌。
李彥直當即下令就地休整,命福州泉州等地轉運各種物質,做着出兵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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