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未必吧!”紅娘子突然笑了起來:
“若不是局勢危險到一定程度,皇帝如何會千裏迢迢從河南調兵?江西反賊的事情我也聽說了,聲勢非常浩大,非我們紅巾軍能比。而且聽說帶頭造反的都是原來的大官,都懂得帶兵懂得治民,更不是出身草莽的我們能比。說不定皇帝這次會被江西反賊幹掉也不一定呢,那樣我們何必投降,坐山觀虎鬥不好嗎?”
“你知道我爲何要對你說這些嗎?難道我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先騙你歸降?”張世澤突然道。
“也許是你比較蠢吧。”紅娘子笑吟吟道。張世澤自承危局,無疑讓她感到籌碼多了很多。
“陛下經常告誡我,對待屬下對待百姓,要待之以誠。爾等雖然聚衆造反,但卻情有可原,在陛下和我心中,你們仍然是大明子民,故我不願詭言欺騙。再就是我既然敢對你說這些,就不怕你繼續相抗!因爲陛下和我有最大的籌碼,就是邊關的十萬鐵騎,能夠碾壓一切反抗!”張世澤滿是自信的道。
看着張世澤這副自信模樣,紅娘子神色有些恍惚,因爲她意識到對方說的是真的,并沒有欺騙自己。
“何去何從,請速速決定,我沒有時間耽擱。”張世澤道。
“好吧,我願意率衆投降。”紅娘子歎了口氣,悻然道。
“這麽爽快,我還以爲你會談條件呢,比如索要官職之類。”看紅娘子如此爽快,張世澤笑道。
“我已經說過了,我聚衆造反爲的不是官職,也不是稱王稱霸,隻是想帶着快要餓死的百姓求條活路。再說我不過是一個跑江湖賣解的,哪裏懂得當官,隻要皇帝能赦免我等死罪就行了,若是不願赦免的話,隻求死我一個,不要牽連其他人。”紅娘子擺擺手,不以爲然道。
“果然是女中豪傑,夠豪爽!”張世澤豎起拇指贊道。看向紅娘子的眼神充滿了贊賞。
紅娘子搖搖頭,她雖然單純,卻并不傻。知道這個時候沒必要談條件,便是談了條件,等到以後皇帝也未必能夠兌現。
現在是皇帝最危難的時候,要不然也不會不顧自己二十萬紅巾軍,把河南的官軍調到江南!畢竟若是張世澤帶着大軍離開,整個開封府将兵力空虛至極,自己說不定真能打下開封。
而在皇帝最危險的時候,自己選擇無條件投降,對皇帝來說是雪中送炭,免去了後顧之憂,其心裏對自己必然生出好感,而得到皇帝好感,比談一百個條件都強!
“皇帝是好皇帝,你們禁衛軍也都是好樣的,你們是真的爲天下百姓着想。而江西反賊雖然和我們一樣造反,卻是代表着士紳貪官們的利益,我紅娘子恩怨分明,這個時候若是再繼續對抗,無疑是幫着貪官劣紳對付好人。若是江西反賊打敗皇帝得了天下,下一步必然也會派兵鎮壓我們。而我們分了士紳地主的田,等到江西軍隊殺來之時,必然會奪去分給百姓的田地,必然會對我們舉起屠刀!”紅娘子道。
“說的太好了!正是這個道理!”張世澤喜道,看向紅娘子的目光更加欣賞了。
“陛下是把你們當做自己子民,你們投降了不會有什麽損失,陛下和我都不會亂殺人,還會繼續把田地分給你手下的百姓們。若是江西反賊奪了天下,必然會把你分給手下的田地全部奪回去。”張世澤笑道。
“所以我才決定現在就歸順皇帝,我願幫着皇帝去打那些江西反賊。”紅娘子道。
“真的不提任何條件嗎,不爲手下争取些什麽?”張世澤笑問道。
“不提了,我手下都是一些粗人,也不會做官,隻要能分給他們田地就行了。”紅娘子道。
“其實你即便提了條件,我也無權直接答應。一切都得交由陛下決斷。這樣吧,你帶些人跟我去江南面見陛下,讓陛下決定如何對待你和你的手下,可好?”張世澤道。
紅娘子沉默了片刻,嫣然一笑:“好的,我随你南下便是。”
紅娘子心中清楚,張世澤要帶自己南下,讓皇帝決定如何處置自己和手下是一方面,另一個意圖還是擔心走了以後會出現變故。隻要帶走了自己,剩下的紅巾軍群龍無首,在官軍分田的蠱惑下,根本就不會生出多大亂子。
“陛下用人向來不拘一格,對你這樣的女中豪傑肯定欣賞,說不定會封你一個官職呢。”張世澤安慰道。
“女子也可以做官嗎?”紅娘子愕然道。
“以前不可以,但以後也許可以。”張世澤道。
看紅娘子不信,便解釋道:“陛下正在江南釋奴均田,以後的大明人人平等,再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既然人人平等,那麽男女自然也平等,女子爲何不能做官?當然了,女子做官太過不可思議,遇到的阻力會非常大,若是其他時候,真的是不可能的事,但現在變革之時,清除士紳重塑秩序,正好可以推動這些。”
張世澤并沒有說謊,朱由檢真的和他說過,以後要推動男女平等,而若是女子不能出仕做官的話,談何男女平等?
“若真的這樣,那簡直太好了!”紅娘子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若說先前選擇投降是被迫無奈,現在真的有些情願了。
“兵貴神速,紅将軍你回去準備一下,帶上你信得過的人,兩日後在陳州和我彙合,出發前往鎮江!”張世澤道。
“那我可以帶多少人?”紅娘子問道。
“太多人的話會影響行軍速度,再說你部下戰鬥力不行,和江西反賊打仗用不着你們,你看着帶吧,人數不要超過三千人就好。”張世澤笑道。
紅娘子點點頭,告辭離去。
張世澤回到陳州城中,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就這樣勸降了紅娘子!對方可是還有十多萬大軍啊,就這樣降了,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皇帝的使者一直催促開拔,張世澤也不敢耽擱,派人以飛鴿往開封送信,讓溫體仁快速趕來陳州,負責接收紅巾軍的投降。
當天晚上,信鴿便飛到了開封,溫體仁接到飛鴿傳書後大喜,他萬萬沒想到,二十萬紅巾軍就這樣平定了!
“備馬,本閣要連夜趕往陳州!”溫體仁連聲吩咐道。
溫體仁五十多歲,身體卻還算康健,爲了迅速穩定河南局勢,他也是拼了,在一隊騎士的護衛下連夜出發,用了兩夜一天,跑了三百裏來到了陳州,當到達陳州城時,累的幾乎下不了馬。
“閣老何必這麽辛苦,緩些時日沒關系的。”看到溫體仁,張世澤也感到震驚,他沒有想到,溫體仁一介文官竟然也這麽拼。
“形勢危急,所幸侯爺勸降了紅巾賊,河南局勢大定,但紅巾賊新降,需要立刻安撫,本閣辛苦一些算不了什麽。”溫體仁道。
“明日我便帶兵南下了,我會留給溫閣老三千禁衛軍,幫着閣老穩定陳州局勢,那紅娘子也會随着我一起去拜見陛下。”張世澤道。
“紅娘子竟然跟着侯爺一起南下,那太好了!”溫體仁喜道,“既然如此,就沒必要留在陳州太多人,留下一千禁衛軍足以。”
“那便留下一千人。”張世澤點點頭。在紅娘子決定投降,并帶走紅巾軍高層一起離開的情況下,絕大部分紅巾軍士兵都等着禁衛軍帶領他們分地,翻不起浪花。陳州雖然隻留下一千禁衛軍,但可以從開封調人,前不久剛剛通過考試招募了一大批吏員,不愁沒人可用,以溫體仁的才能,穩定陳州局勢沒什麽難的。
“侯爺是怎麽說降那紅娘子的?”溫體仁很有些好奇道。
“說起來溫閣老可能不信,那紅娘子真是一個俠肝義膽的奇女子啊。”張世澤道,便把經過簡要說了一遍。
“是挺了不起。”溫體仁點點頭,卻沒有張世澤那麽多感慨。在溫體仁看來,那紅娘子不過是一個什麽都不懂得鄉下蠢丫頭罷了,機緣巧合才帶人弄出這麽大的聲勢,要不然也不會被張世澤幾句話便忽悠暈了。
“開封府和汝甯府這邊形勢算是穩定了下來,可汝州、南陽府還有打着紅巾軍旗号的反賊李岩部,也不知道孫傳庭能不能及時抽身帶着大軍南下。對了,既然那李岩打着紅巾軍的旗号,以前也是紅娘子部下,能不能讓紅娘子給李岩寫封信,勸李岩投降朝廷?”溫體仁突然說道。
“可以試試,紅娘子明日便帶人到陳州了。”張世澤點頭道。
紅娘子第二天果然到了,不過卻沒帶太多人,跟在她身邊的隻有千餘騎兵。
“考慮到行軍速度,我把軍中所有戰馬和會騎馬的手下都收攏了起來,就這麽多人,其他的人都沒有帶,是不是少了些?”紅娘子笑着對迎接自己的張世澤道。
“不少不少,這樣挺好。”張世澤笑道。紅娘子帶多少人都無所謂,反正也不指望她手下去打仗。
“紅将軍,我給你引薦一下,這是内閣大學士溫大人,現在溫閣老是河南總督,整個河南的事情都由他負責,貴軍歸順的事情以後就交給翁閣老。”張世澤道。
“小女子拜見相爺!”紅娘子吓了一跳,連忙說道。内閣大學士是什麽她聽說過的,相當于戲文裏的丞相。
“免禮免禮。對了,聽聞豫西反賊李岩同樣打着紅巾軍旗号,聽說還出自紅将軍你的部下,現在紅将軍既然決定歸降朝廷,不知能不能勸說那李岩部一起歸降?”溫體仁問道。
紅娘子搖搖頭:“李岩以前是我部下不假,但早已和我分道揚镳,從他帶人走後,我們再沒有聯系過,我的話他未必會聽”
“這樣啊,那真的是太遺憾了。”溫體仁惋惜道。對李岩溫體仁也有所了解,知道李岩乃是舉人出身,以舉人身份造反,短短時間弄出很大聲勢,據說現在擁有的兵力有十多萬,實力不必紅娘子差,可見是一個有手腕有野心的人,這樣的人恐怕很難勸降。而且紅娘子随同張世澤南下在即,也沒時間讓她做勸降的事。
“溫閣老不必擔心,孫督師手握三萬大軍,即便留下一萬人,也足以壓制那李岩,帶兩萬人南下江西,也足夠用了。”張世澤道。
自己八千人都能大敗八萬紅巾軍,逼迫紅娘子投降,孫傳庭隻需留下一萬人壓制南陽紅巾軍,帶着兩萬人南下,兩萬禁衛軍隻要能夠及時趕到南京,便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孫督師的本領本閣素來是敬佩的,沒什麽好擔心的。”溫體仁笑道。
在這兩天,張世澤也做了出行的準備,糧食給養一應備齊。爲了行軍速度,他抽調了陳州城所有騾馬,用來裝載糧食辎重。
從陳州到鎮江差不多有一千裏,至少需要行軍半月。連同紅娘子的部下共七千人,半月的口糧不算太多,卻也至少需要二十來輛大車裝載糧食。
從陳州到鎮江,一路要經過歸德府、鳳陽府、揚州府,雖然所經都在朝廷治下,按照過往慣例可向地方官府索要糧食補給,但地方官府曆來對過境的客軍如避蛇蠍,找地方官府索要給養很麻煩,勢必會耽擱很多時間,還是自己攜帶更加方便,更節省時間。
除了八千大軍一路所需糧食,騾馬草料,以及宿營所需物質辎重,盔甲火炮行軍時也都得用車裝載,光是大車就需要兩百輛之多。
爲了運送辎重,又在陳州征調了一千民夫作爲輔兵。總而言之,行軍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各方面都得考慮周到。
所以又在陳州耽擱了一日,直到次日一早,大軍才從陳州出發,一路順着官道向東南而去。
溫體仁親自送大軍離開,看着遠去的軍隊,暗暗歎了口氣,轉身回了城裏。近二十萬紅巾士兵,連同他們的家屬,都需要溫體仁進行安撫。重新編戶,重新建立村鎮,任命鎮村官員,繼續貫徹分地,張世澤拍拍屁股走了,這一切都壓在溫體仁肩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