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洪承疇現在手中錢糧是不缺的,控制了四十一衛倉後,整個南京城庫府錢糧都在他的手中,用于守城的話至少能堅持半年時間,但誰又嫌棄手中的錢糧多呢?
既然魏國公徐弘基主動上門要捐獻錢糧用于守城,洪承疇當然不會客氣,不管徐弘基是出于自願也好,有陰謀也罷,有了他這番态度,那麽其他勳貴就必須有樣學樣!
洪承疇當即派人去往南京其他侯伯府,要求這些勳貴效仿魏國公徐弘基,捐獻錢糧用于守城。
整個南京城勳貴二三十家,要是都像徐弘基這樣上道的話,那麽,捐獻出來的錢糧将是一筆龐大的數字,有了這些錢糧,可以辦很多大事!
而借着此事也可以觀察這些勳貴們的态度,對于忠心爲國的勳貴,皇帝以後自然會寬帶一二,以免讓人說太過刻薄。
爲了取得一定效果,洪承疇又從常五手中借調了一批錦衣衛,由錦衣衛領銜,前去勳貴府邸催繳錢糧。
看到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登門,很多勳貴不由自主的就感到害怕,他們清楚錦衣衛登門意味着什麽。得知他們是江南總督洪承疇派來讓他們繳納錢糧用于守城,很多勳貴哪怕再不願意,也隻能捏着鼻子承諾交上一些。
當然,也有一些勳貴心疼自家錢财,很不識相。對這些人,派出的錦衣衛們就不客氣了。
“本伯這一大家子人養活都養活不起了,哪裏拿得出來錢糧啊?魏國公府,他魏國公府家大業大,在應天府周圍占有數十萬畝田地。而我這小小的忻城伯府,小門小戶,平日裏隻能靠微薄的俸祿養家,哪能和魏國公府相比?”忻城伯趙之龍對來催繳錢糧的錦衣衛哭窮道。
“伯爺你可要想清楚,現在大敵當前,城中所有人都要和衷共濟、共抗反賊,将士們在城牆上和反賊大軍浴血厮殺,您卻一毛不拔,若是傳到陛下耳中,不知道陛下會怎麽想?”那錦衣衛語帶威脅道。
趙之龍臉色大變:“好吧好吧,我願出銀一千兩,糧食五百石,還請回報洪總督,我府中實在是沒更多錢糧了!”
自從魏國公徐弘基因爲生病辭去職務後,南京城的兵權就一分爲二,操江水師提督由如意伯劉孔昭擔任,而趙子龍則當上了南京守備,掌管南京所有步兵。
可是自從洪承疇到了南京以後,直接就收繳了二人的兵權,劉孔昭第一個向洪承疇靠攏,得以保留職位。而趙之龍南京守備的職位則被直接被取消。
故趙子龍很不甘心,對洪承疇非常不滿。因爲失去了手中的兵權,就沒有辦法再吃空饷喝兵血,損失非常的大!而現在,洪承疇竟然又派人上門催繳錢糧,讓趙子龍心中的怨恨更加強烈。
“伯爺怎麽樣,我沒有說錯吧?”上門的錦衣衛剛走,一個文士從屏風後走出,對趙子龍道,這文士赫然是張溥。
“先生說的對,洪承疇還有陛.,他們分明是不給我們勳貴活路!”趙之龍咬牙切齒道。
“崇祯他早已拿定主意,要鏟除所有勳貴,還要鏟除所有士紳,所以咱們早晚都逃不掉的。”張溥歎道。
“可是爲何如此啊?這天下是我們的祖宗幫朱家打下來的,而治理天下更需要你們這些文士,陛下如此對待我們,誰幫他治理天下?他就不怕大明200多年的社稷傾覆嗎?”趙之龍滿是不解的道。
“咱們這個陛下最是貪财,在他看來,不管是士紳還是勳貴乃宗室,占據了太多的田地和财富,是大明的蛀蟲,正所謂懷璧其罪也!”張溥歎道,具體的原因他自然清楚,但沒必要和趙之龍詳細說。
“也就是說,不管怎樣,陛下都要對我們下手啊!”趙之龍道。
“正是如此!”張溥點頭道。
“他不仁就别怪我不義,張先生,我願聽你的,我願支持福王世子監國!”趙之龍終于拿定了主意。
“如此甚好,伯爺當南京守備數年,在軍中根深蒂固,有伯爺的支持,大事可成也!伯爺放心,隻要監國他得了天下,必然不會虧待伯爺,将來伯府必然能變成侯府!”張溥滿意的道。
離開忻城伯府,張溥坐上馬車,迅速的向城南而去,很快來到秦淮河畔,進了一座大宅。
“張兄,事情如何了?”黃立早等在宅中,對進來的張溥道。
“趙之龍已經答應配合!”張溥笑道。
“好,很好!有了徐弘基和趙之龍兩人爲内應,南京城一半的守備兵力都握在咱們手中,大事必成!”黃立興奮的道。
“現在南京城的勳貴可以說站在咱們這邊,士紳們更不用說,現在隻要得到南京官府的配合,那麽大事才真的必成了。”張溥卻道。
“洪承疇現在獨掌大權,南京官府還能起到什麽作用?”黃立不解道。
“官府如何沒用?大戰将起,守城需要大量的人手,需要動員城中百姓爲守城将士運送各種物資,需要大量民壯幫助守城。而這些都需要官府出面組織才行。洪承疇雖然獨掌大權,雖然可以下達一切命令,但是命令的執行還是需要通過官府。”張溥解釋道。
“那就再勸說六部官員。”黃立笑道。現在整個南京城内的上層人物皆心向江西,讓他感到非常的輕松。
“牧齋公和六部官員都非常熟悉,可以通過牧齋公勸說他們。隻要能勸服兵部尚書傅振尚就行。”張溥點頭道。南京六部,以兵部爲首,其他五部皆沒有什麽實權。
“錦衣衛正在大肆搜捕你,你怎麽還敢滿城亂竄?”看到張溥的到來,錢謙益震驚道。
“沒事兒,錦衣衛才多少人,想搜遍整個南京城,怎麽可能?”張溥不以爲然道。
“牧齋公,現在魏國公和忻城伯都答應支持福王世子監國,大事可成了!”張溥把今天做的事情講了一遍。
“天如,咱們都是讀聖賢書的人,難道真的要做這種不忠之事嗎?”錢謙益歎息道。
“牧齋公,都什麽時候了,您老家常州的消息應該傳過來了吧,您家的田地想必也已經被瓜分幹淨了吧?難道您願意看到祖宗傳下來的田地都被收走?難道你想看到整個士林都被皇帝徹底鏟除?”張溥不耐煩道。
他最煩錢謙益這種猶豫不決的性子,明明心裏非常想皇帝下台,卻還非要擺出一副不情願的模樣。
“好吧,需要我做什麽?”錢謙益無奈道。複社和東林黨之間相互滲透,張溥等人若是失敗,他也逃不了關系。
“聽魏國公徐弘基說,洪承疇要在全城招募青壯相助守城,牧齋公您去和傅大司馬說,讓他去找洪承疇,表示願意幫助招募青壯,負責守城事宜。”張溥道。
……
“什麽?想讓我和洪承軸合作?不可能!”南京兵部傅振尚怒道。
自從洪承疇到了南京以來,獨斷專行,六部衙門徹底成了擺設,這讓傅振尚十分不滿!再加上不滿皇帝的均田之策,南京官府對洪承疇一直陰奉陽違,根本不願配合。現在錢謙益跑來告訴他要主動和洪承軸合作,這讓傅振尚如何願意?
在傅振尚等南京官員看來,南京城被江西兵攻下,由朱由崧當皇帝才好!
“有什麽不可能的,現在大敵當前,南京文武都要和衷共濟,這樣才能抵擋反賊。傅兄,隻有咱們手中掌握足夠的力量,才能在守城戰中發揮作用,才不負南京父老、不負天下百姓!消極合作是最差的選擇!”錢謙益語重心長的道。
“你是說……”傅振尚愣了一下,有些明白了。
錢謙益點點頭:“正是如此!”
……
傅婦大人要幫我守城?”看着主動跑來的傅振尚,洪承疇很是有些驚疑不定。
“當然,大敵當前,我等身爲朝廷官員,自當和衷共濟,身爲南京兵部尚書,我豈能坐視反賊圍城而什麽都不做?”傅振尚慨然道。
“好吧,既然傅大人希望做事,洪承疇自然求之不得。”洪承疇笑道。
“洪總督您不是要組織全城青壯守城嗎?這事就交給我吧。”傅振尚主動道。
“組織青壯這等瑣事哪用得着傅大人?隻需要一些府縣差役就可,傅大人還是在總督府中幫我處理大事吧!”洪承疇笑道。
“府縣差役他們能做什麽事情?還是把這種工作交給兵部衙門吧!”傅振尚力争道。
洪承疇搖搖頭:“最熟悉南京百姓的,還是應天府和上元江甯二縣的胥吏差役,以及五城兵馬司的吏員兵丁,畢竟是他們一直和城中百姓打交道。傅大人,您位居廟堂,哪裏知道這些底層的事情?還是不麻煩您做這種瑣事了。”
見洪承疇堅持不讓自己組織青壯,傅振尚也隻能無奈的離去。
看着傅振尚的背影,洪承疇若有所思。
一天來,南京城的勳貴文官們接連上門,都對守城事宜關懷備至,有的主動繳納錢糧的,有的主動要求幫助守城的,如此積極的态度,讓洪承疇很是詫異,詫異的同時也生出了警惕。
組織青壯守城之事非常重要,若是有異心之人拿到這等差事,便可以随意往裏邊安插人手,将會給守城造成極大的危害。如此重要的事情,洪承疇又怎敢交給和自己不對付的南京兵部負責呢?
傅振尚離去以後,洪承疇立即派人去召集順天府、上元縣和江甯縣的胥吏差役,以及五城兵馬司的吏員兵丁到大教場集合。
南京一府兩縣,胥吏差役加起來有近千人,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吏員加起來的數量也有兩千多。三千多人站在校場上,皆驚疑不定的看着台上身穿紅袍的總督大人。
像他們這樣身份低賤的胥吏差役,平時接觸到的最大官員也就是縣官,内閣大學士江南總督,這樣的大員距離他們實在太遠。
眼看着人來的差不多,洪承疇也不再墨迹,揮揮手,幕僚趙寅走上前來,沖着下面的胥吏差役們開始訓話:
“江西反賊即将到達南京,大戰在即,爲了守住南京城,總督大人決定組建幕府,全權負責守城事宜。故決定從應天府、上元江甯兩縣中抽調文吏負責幕府事宜,決定從一府兩縣以及五城兵馬司抽調官差,負責組織統率民壯參與守城。
爾等參與守城期間,薪俸加倍,皆有總督府負責發放,守城期間還另有津貼。凡是在守城中立下功勞者,胥吏可以任命爲官,差役也可以勝任吏員。隻要立功,必有升賞!”
一番話說出,在場的胥吏差役們先是面面相觑,接着都一陣狂喜。從一開始,大明的階層就已經固化,這些胥吏差役,往往都是父子相繼,根本就沒有跨越階層的可能!
做胥吏的世世代代都爲低賤的胥吏,想當官幾乎是不可能,因爲他們的子孫根本就沒有參加科考的資格,而現在,洪承疇竟然許諾,隻要能夠立下功勞,就有可能做官,這讓他們欣喜若狂!
而對那些差役甚至是白役來說,若是能夠立下功,也有升職的機會,可以升爲吏員。當然,能夠立下功的,估計也隻有少數人,而且守城的時候肯定會有傷亡,但是洪承疇也許下了重賞,至少他們在此期間,他們的薪水俸祿比以前多得多,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人心動。
在以往遇到這種守城的時候,全城差役民壯都是無條件上城防守的,都必須聽從官府的征召,什麽時候會給他們如此豐厚的待遇了?
“多謝總督大人!”
“聽總督大人的,讓我們幹什麽就幹什麽!”
一時之間,在場的胥吏差役們紛紛叫道,氣氛非常的熱烈。
見此情形,洪承疇滿意的點點頭,緩步走到台前。
看總督大人要講話,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爾等想必聽說了江東現在的情形,江東不管是胥吏差役,還是普通的百姓,甚至是家奴,隻要是有才能,隻要是有能力,都有當官的機會,正所謂人人平等。本督别的不敢保證,敢保證打敗江西反賊以後,在南京也實行江東之政,到時凡是支持陛下大業皆能得到重用,到時人人平等,再無貴賤之分!”洪承疇清朗的話語在校場上空蕩漾。
南京官員勳貴士紳皆不可信,不知道有多少人正暗中籌謀獻城給江西反賊,對那些主動過來表示投效的人,洪承疇一個也不相信。
但是南京城太大,要想守住南京城,僅靠萬餘禁衛軍是不行的。但是還有南京城廣大的底層百姓可以相信啊,隻要能夠得到這些底層百姓的心,别說守住南京城,便是徹底殲滅20萬反賊又有何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