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大戰的同時,蕪湖城下也在進行着一場攻防戰。宋進率領五萬軍隊對蕪湖城展開了猛攻。然而就和江上水戰沒有取得多大便宜一樣,攻城戰靖難軍同樣沒有獲得太大戰果。
蕪湖城雖然隻是一座縣城,城牆并不高大,但因爲毗鄰長江,城外是有護城河的,而且護城河足有兩丈寬、一丈深。
宋進率領的大軍要想進攻蕪湖,必須先把護城河填平,然後才能攻城。
前三日的時間,宋進命人打造了很多攻城器械,其中有楯車一百多輛。在他的指揮下,數以千計的靖難軍士兵背負着泥土躲在楯車後面,開始填壕。
城牆上,面對如此情形,守城的李定國并不客氣,下令直接開炮轟擊。
爲了守住蕪湖,李彥直把戰船上的數十門佛郎機炮讓李定國搬下了船,運到了蕪湖城頭。佛郎機炮小的百十斤,大的也就三四百斤,搬運起來還是很方便的。
原本守城的話,以紅衣大炮威力最大,但紅衣大炮重達數千斤,搬運起來太過麻煩。而且李定國的任務是守住蕪湖一段時間,延遲反賊軍的進兵速度,并沒有指望他真的把敵方二十萬大軍擋住。若是把紅衣大炮運到城上,那麽将來撤退時便沒法帶走,隻能便宜了袁崇煥,這樣蠢的事情李彥直自然不會做的。
不過面對填護城河的賊軍,佛郎機炮也足夠用了,而且每門佛郎機炮都有八九個子铳,射速極快,雖然威力不大,但也不是賊軍楯車所能抵擋。隻要能夠射中,足以把楯車摧毀。
“轟轟轟”炮聲震耳欲聾,一輛輛行駛中的楯車被炮彈擊翻,露出了藏在後面的反賊,而沒有楯車遮擋的背土反賊,直接面臨着城牆上火铳的射擊,紛紛被射倒在地。
隻用了一個時辰,一百餘輛楯車被擊毀大半,而護城河隻被填了一小截,距離能過人還差的遠。
沒了楯車,宋進也沒有辦法,隻能下令繼續填壕。在他的命令下,一個個士兵背着泥土袋子飛奔,冒着彈雨奔到護城河前,把泥土袋子扔進護城河再轉身跑回。
一個個士兵被彈丸射到在地,其他士兵仍然悶着頭往前跑,拼了命的把泥土袋子扔進護城河中。不是他們不怕死,是陣後站着手持利刃的督戰隊,誰敢不聽話會被立刻處死。不過宋進還算講究,被命令填壕的士兵隻需要把一隻泥袋扔進護城河便算完成了任務,以後便可以看着别人幹活。
用了大半天的時間,才算把護城河填出五十丈長的一段,爲此也足足付出了上千條性命的代價。沒有辦法,宋進手中軍隊雖多,但卻沒有遠戰兵力,因爲大軍中的數千弓箭手都被袁崇煥抽調到了戰船上,在和朝廷水師打水戰,水戰更需要他們。所以宋進根本就沒有辦法壓制蕪湖城頭的禁衛軍火铳兵,隻能挨打沒法還手。好歹護城河被填出了一大段,可以直接攻擊蕪湖城了。
不過此時已經快到了黃昏時分,江上的戰鬥已經結束,宋進也就沒有再繼續進攻,而是下令撤兵返回營地。
蕪湖城頭,看着潮水般退去的賊軍士兵,再看着江面上正在靠岸紮營的賊軍水師,李定國輕輕籲了口氣,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就要獨立戰鬥了。
李彥直已經率領船隊撤退,現在就剩下自己這三千孤軍,來守蕪湖城了,不過即便如此,李定國仍然毫無畏懼,反而有些躍躍欲試的激動。
從十二歲在陝北加入童子營,到現在已經五年的時間,李定國一直在軍營中度過,已經成長爲一個合格的軍人。特别是最近兩年,他奉命和張煌言一起到福建在李彥直麾下效力,在跟随着李彥直剿滅海盜的戰鬥中多次立功,深得李彥直信任,所以才被委以鎮守蕪湖之重任!
以三千孤軍守城,面對的卻是敵方二十萬大軍,看起來幾乎是九死一生。不過李彥直也并沒有讓李定國死守,而隻是讓他盡可能的拖住敵軍而已。在這裏能多拖敵軍一天,就給南京城裏的洪承疇多一天的時間籌備防禦。而且若實在守不下去,李定國可以随時選擇撤退。
什麽?能不能安全撤退?
對此,李定國毫不懷疑。對面的賊軍在他看來隻是一群烏合之衆,手握三千禁衛精兵,這天下哪裏不能去?成功撤退又有何難?
“将軍,吃飯了!”一個士兵走上城頭,手裏提着一隻竹籃,對李定國道。
“兄弟們都吃上了沒有?”李定國問道。
“除了值崗的哨兵,其他兄弟都在進食。”
李定國點點頭,這才接過竹籃,取出裏面的米團,坐在城牆上大吃了起來。
快速的吃過飯,在城牆上又巡視了一下,布置好守夜的軍隊,李定國便下城回了縣衙。
蕪湖城開始的時候被賊軍攻陷後,是福建水師擊敗賊軍先鋒宋進之後奪回。城中的官吏在城破時或者投降賊軍,或者被殺,現在根本就沒有官府,李定國便把自己的中軍放在了縣衙。
“将軍!”軍需官抱拳行禮。
“城中物質清點好了沒有?”李定國問道。
“已經清點完畢,城中的糧食足夠大軍吃上半年。其他物質也很充足。”軍需官回答道。
數日前奪下蕪湖城的時候,賊軍潰敗,丢下了大量的物質,大部分糧食軍資被搬上了船隊,但留在蕪湖城中的仍然很多。
“不要隻考慮咱們軍隊,還要考慮城中百姓。賊軍入城後,很多百姓被搶,好些人家估計沒剩下多少糧食。”李定國搖頭道。
“要是考慮城中百姓的話,糧食可能隻能吃一個多月。”軍需官苦着臉道。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了!”李定國點點頭。根據李彥直事先交代,隻需要守十天半月就行,一個月時間已經是超額完成任務了。
其實隻要糧食物質充足,李定國有信心能守更久。但是糧食沒問題,卻要考慮彈藥問題,畢竟自己部下裝備太多火器,而攜帶的彈藥數量有限,若是彈藥用完會很麻煩,到時必然會出現大量傷亡。
“糧食不需要留太多,留夠二十天的量吧,其他的都發給百姓,不過也不是白發,讓百姓幫着往城頭運送磚石木頭等守城物質,再募集膽大的上城幫着守城。”李定國吩咐道。
城中百姓有兩三萬人,其中青壯男子也有數千,有他們幫忙幹點雜活,自己手下的士兵會輕松很多。
安排好城中事務,又巡查了一遍後,李定國方才睡下,他要養好精神,應付接下來的大戰。
蕪湖城北,靖難軍水陸大營。直到天黑之後,靖難軍才勉強紮下一座營地,開始埋鍋造飯。
“閣部!”宋進連夜趕來,沖着袁崇煥抱拳行禮。
“攻城進行的如何了?”袁崇煥問道。
宋進便把白天攻城過程講了一遍。
“一天的時間填平了護城河,還算不錯。”袁崇煥點點頭。
“隻是填平了一段,主要是城上軍隊裝備太多的火铳火炮,楯車被摧毀大半,我手下又沒有火铳和弓箭兵,隻能冒着彈雨填壕,兄弟們傷亡很大。”宋進歎道。
“官軍水師已經被擊退,接下來就好了。”袁崇煥撫慰道。
雖然手下軍隊遠程兵力很弱,但還是有的,三千餘弓箭兵,一千火铳手,足以壓制住城牆上官軍。
不過第二日,袁崇煥并沒有下令攻城,而是進行休整。畢竟剛剛經曆了一場慘烈的水戰,士兵們需要休整,需要恢複士氣。而且也可以趁着休整,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
一連休整了三日,數千軍隊被派了出去,砍光了蕪湖城周圍的樹木,又打造出了數百輛楯車,兩百餘架雲梯,還有其他攻城器械。當然時間太短,攻城器械打造的比較簡陋,比如雲梯,隻是簡單的竹梯而已,真正的雲梯有車輪有遮擋羽箭的擋闆,有升降梯子的絞索機構,等等。
因爲急着拿下南京城,時間上已經不允許呆在蕪湖太久,袁崇煥也沒有太多時間準備攻城器械了。
不過手中二十萬大軍,兵力幾乎是對方百倍,便是用人命填也能拿下蕪湖城,沒必要弄得那麽麻煩。
三日後,隊伍休整完畢,做好了充足的攻城準備,袁崇煥下令,對蕪湖城開始發動進攻。
還是由宋進負責進攻蕪湖西城,袁崇煥自己負責進攻蕪湖北城,并往南城派出一支軍隊,做出佯攻南城的架勢吸引守軍兵力。至于蕪湖東城,則沒有派出軍隊,此乃圍三缺一之策,給城内守軍留出逃走的路線,以瓦解守軍士氣。
西城外護城河被宋進填出了一大段,可以直接沿着填平的護城河攻城。而北城外的護城河還得重新填。袁崇煥派出了上萬軍隊負責填壕,三千人負責掘土裝袋,剩下的七千人負責填壕。
爲了鼓舞士氣,袁崇煥發下賞格,隻要扛着一袋子泥土扔進河中,便賞一百文錢。若是能扔進十袋,便是一兩銀子,可謂重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爲了賺錢,無數士兵争搶着報名填壕。先前火船進攻時袁崇煥組織敢死隊,每個人一百兩的賞銀,結果活着回來的便有一千多人,都成功的領到了銀子,讓其他士兵非常眼紅。
而現在雖然冒着城牆上彈雨填壕,但是這個時代火铳的命中率并不高,射速也不快,而且這麽多人一起填壕,運氣好的話肯定沒事。
二十萬士兵,絕大部分都是窮人出身,爲了銀子,很多人根本就不要命。嫌棄楯車速度太慢影響填壕速度,士兵們扛着泥袋迅速奔跑,跑到護城河前把泥袋扔進河中,然後再快速跑回。
“轟轟轟”
“砰砰砰”
城牆上,火铳火炮不停的發射着,不時有扛着泥土袋子的士兵被射到在地,但其他士兵卻根本不管不顧,隻顧着悶着頭往前沖。
當然,袁崇煥也不是任由填壕士兵被城上攻擊,而是派出了火铳兵和弓箭手,在楯車的保護下靠近護城河,和城牆上禁衛軍展開了對射,掩護填壕士兵。
“轟”一枚炮彈砸到一輛楯車上,楯車一下子被砸的四分五裂,露出了站在後面的幾個反賊弓箭手。
“砰砰砰”一陣火铳聲響起,暴露的數個弓箭手被火铳射殺。
不過相對城下數量衆多的賊軍來說,城牆上的火力顯得有點弱了。
三千禁衛軍,光是操作火炮的炮兵就近五百人,火铳兵隻有兩千餘,剩下的數百是刀盾兵兼擲彈兵。
然而敵軍卻是三面進攻,雖然南城外敵軍隻是佯攻,但也得留數百士兵防守,結果西北兩面城牆上的軍隊都隻有千餘,面對數萬敵軍的進攻,千餘火铳兵實在太少,而且現在的火铳都是滑膛,命中率很低。
而現在又和數日前不同,賊軍派出了大量的弓箭手,雖然三千禁衛軍人人都穿着布面甲,将官們身上還有鎖子甲,頭上都帶着頭盔,但在羽箭的抛射下,還是帶來了幾十個人的傷亡,逼得城上火炮火铳不得不先對付楯車後面的賊軍遠程兵,也就沒法阻止賊軍填壕。
于是,李定國眼睜睜的看着,北城外護城河被一點點填平,隻用了一個上午時間,便被填出五六十丈長的一大截。
“他娘的,這賊軍實力不差啊!”李定國收起了對城外賊軍的輕視,神色凝重了起來。
城下的賊兵弓箭手,被城上火炮摧毀了五六十輛楯車,被射殺了五六百人,還在堅持不退,這樣的戰鬥力讓李定國感到吃驚。
當然,李定國并不知道,賊軍之所以堅持不退,是因爲有着袁崇煥這樣的優秀統帥。在用重金激勵士氣的同時,袁崇煥也規定了嚴格的處罰措施,并派出了标營充當督戰隊,敢不戰而退者一律處死。
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棒,使得這些士兵服服帖帖,哪怕出現大量傷亡,仍在死戰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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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