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海貿的銀子,朱由檢算是長出一口氣,至少接下來的大半年時間不用再擔心銀子不夠用了。
接下來,朱由檢便把所有心思用在了取締京營上。朝廷的事情他基本上不再過問,大部分事情都由内閣決斷。
說實話,現在大明各地的情形很糟糕,非同尋常的糟!北方各省連年災難,土地兼并嚴重,地方官府加派勒索,導緻很多百姓過不下去,不惜抛荒成爲流民,除了陝北情況稍好一些,山東,河南,山西等地,抛棄土地的流民爲數衆多,北方各省猶如一個巨大的火藥桶一般,随時都會爆發出來,而朱由檢宣布停征遼饷也隻是稍微減緩了一些而已,百姓的生活并無實質改變。
北方糟糕,南方也好不了太多。不過南方比北方稍好的是河網密布沒有那麽幹旱,故很多百姓勉強能夠活的下去。隻不過土地兼并情況一樣嚴重,甚至比北方更加嚴重。
拿江西來說,江西是科舉大省,每次科舉都會中很多進士,進士舉人密度遠超其他省份,這也導緻了土地兼并十分嚴重。大量的土地集中在這些官紳鄉紳手中,朝廷的賦稅轉嫁在數量不多的自耕農小地主頭上,導緻自耕農小地主紛紛破産,或土地被兼并掉成爲雇農,或者幹脆拿着土地投靠官紳成爲奴仆。在江西,便是有着秀才功名的都活不下去。
整個江西,幾乎九成的土地都集中在士紳手中,導緻朝廷每年的稅賦根本就征收不上來。無數百姓爲了躲避官府勒索選擇進山成爲了土匪,每年殺官造反的流民都爲數不少。贛南一帶山區更是遍布山匪,便是以袁崇煥之能,當江西巡撫已經一年多時間,卻也遲遲無法徹底剿滅山匪。
江西如此,便是最富裕的江南一帶,情況也不予多讓。江南土地兼并不亞于江西,但因爲曆史原因,江南大部分田地都是官田,曆來是朝廷稅賦之地,朝廷對江南極爲重視,士紳們并不太敢對官田動手,但是私田幾乎都被士紳們兼并光了。江南除了士紳以外,絕大部分百姓或是佃戶,佃種官田和士紳的田地,或是士紳家的奴仆,真正的自耕農幾乎不存在。
在上一世的時候,因爲自廢耳目,因爲文官們的欺瞞,朱由檢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他隻知道朝廷征收的賦稅越來越少,而國内的動亂越來越多。爲了對付建奴,當時的朱由檢選擇加征遼饷練饷,明知道加征遼饷會逼得百姓過不下去,會逼得更多人成爲流民,朱由檢當時也不得不飲鸩止渴。
到後來,爲了征收更多的賦稅,朱由檢不得不派出大量的太監去各省各地設立稅關,太監們橫征暴斂和士紳們沆瀣一氣,倒是征收到了一些銀子,卻也使得各地情形更加惡化。
爲了維持下去,上一世朱由檢做了很多事情,可是做的越多錯的越多,以至于最後不可挽回。這其中固然有朱由檢自己的能力和性格原因導緻,比如優柔寡斷,急功近利,喜歡推卸責任等等,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大明頑疾太重,确實到了病入膏肓之時。
然而現在,重活了一次的朱由檢,已經知道了大明頑疾所在。他變驿站系統爲錦衣外衛,靠着密布全國的驿遞網絡,對大明各地的情形可以說了如指掌。
憑着手中掌握的實力,朱由檢可以做些修修補補的事情,懲治貪官污吏,懲治無良士紳,使得各地百姓日子過的更好一些。
但那沒有意義!大明到了現在,已經到了非徹底推翻重來不可的時候。隻有徹底推翻重來,才會煥發出勃勃生機,才會獲得新生!
所以朱由檢最近對朝政頗有些漠不關心,他把朝政基本上交給了内閣處理,很少提出反對意見。各省情形再壞又能壞到哪裏?士紳們再貪婪,頂多把所有田地都兼并光,頂多國庫收入繼續減少,如此而已。
而朱由檢真正關心的隻有兩項,一是内庫的銀子,再就是手中的軍隊。有銀子便可以開辦皇家科學院開辦商貿學校開辦武學,培養真正屬于自己的人才。有了銀子便可以改編軍隊,現在是取締京營成立京師禁衛營,再往後還要按照禁衛軍模式徹底整編九邊之軍。等到整頓好九邊之後,便到了徹底變革的時候!
所以朱由檢便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取締京營成立京師禁衛上,朝堂上的事情他不願去理會。
而對朱由檢的行爲,除了幾個禦史象征性的上了幾封奏疏勸谏皇帝不要不務正業以外,大部分文官竟然非常開心。年輕的皇帝不對朝政國事指手畫腳,所有政務便可以由着文官們心思來,這才是文官們喜歡的皇帝。皇帝,隻需要坐在宮中垂拱而治即可,朝政自有大臣們處置。
害怕皇帝的精力重新回到朝堂,對皇帝現在的行爲,大部分文官都選擇了支持。主要是直到現在,朱由檢還在進行着第一步,并未暴露取締京營的打算,而隻是招募京營勇士入禁衛軍。
既然皇帝喜歡練兵,而且練出的禁衛軍确實立下大功,那便支持吧,畢竟軍隊越強大,才能對外抵禦鞑虜、對内平定亂民,才能保護大明。保護大明,也就是保護自己的利益,對此朝堂官員還是能分清楚利弊的。至于勳貴們會因爲此事利益受損,關我何事?
至于勳貴們,自然是不滿意的。
自從在京營招募敢戰勇士成立京營禁衛軍的決定做出,每天都有大量的京營士兵前去報名。畢竟禁衛軍優厚的薪饷待遇和強大的戰績,都讓人心向往之。京營雖爛,卻也不是沒有勇士。在以往這些勇士或者被打壓默默無聞,或者選擇投靠勳貴成爲家丁,而現在,這些勇士有了另外一條出路,便是加入禁衛軍。
京師禁衛軍的招錄方法很明确,隻要通過考核都可以加入。普通京營士兵踴躍加入,爲的是優厚的待遇,而勳貴們赫然發現,他們在京營的很多心腹竟然也要加入禁衛軍,哪怕降職去當普通士兵。這不是不能理解,給勳貴們當家丁,雖然過的好于普通士兵,但一輩子都是奴仆,而加入禁衛軍便有機會立功,有機會出人頭地成爲将軍。
而這樣一來,京營中有戰力有志氣的士兵都加入了禁衛軍,剩下便隻有老弱病殘,還有不願放棄世襲官職的軍官,以及兵冊上不存在的空額名單。這樣的京營,還有什麽存在的價值?
勳貴們也不是傻子,很多人都知道,距離取締京營恐怕已經爲時不遠了,皇帝在西苑禁衛的基礎上成立京師禁衛軍的目的不就是用以取締京營嗎?
勳貴們在京營有着很大利益,他們的子侄都在京營任職,而這些利益很快就會徹底消失。而京師禁衛,他們卻根本插不進去手,沒了京營,每年要損失多少收入?這讓勳貴們如何能夠滿意?
可再不滿也沒有辦法,有刺駕案在前,現在已經無人敢去違拗皇帝!
心思靈活的勳貴,選擇讓家中子侄去考核加入禁衛軍,哪怕從普通士兵做起也在所不辭,這樣的話将來還有起來的機會。然而大部分養尊處優的勳貴子弟,根本通不過考核,即便能通過考核,也經受不住嚴格的訓練枯燥的軍旅生活,舊勳貴的沒落已經不可逆轉。
不過有世襲的爵位,有曆年積攢下來的家産田地在,日子還能過下去,做個富家翁還是沒有問題,大部分勳貴都已經選擇了躺平。
勳貴們可以選擇躺平,可有些人卻不行,譬如京營中的世襲軍官。
這些軍官靠着祖宗的萌蔭,一進入軍中便是軍官,驅使手下軍戶,霸占軍田,吃空饷。而若是京營解散,他們雖然有世襲官職在身,卻沒了對應的職位,自然沒了吃空饷喝兵血的門路。沒了京營的位置,便養不起家丁,連原本的家産都未必能夠保得住。
所以說,對這些世襲軍官來說,隻有京營存在下去,他們才能繼續過好日子,他們是最不希望看到京營有任何變化的。
雖然現在皇帝還未宣布取消京營,但是苗頭已經有了,大部分世襲軍官惶恐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加入禁衛軍?他們倒是想,可惜禁衛軍并不需要他們這些隻會喝兵血的窩囊廢,連考核都無法通過。而且即便能通過考核,也隻能從普通小兵做起,再想當軍官那是不可能,讓這些世襲千戶百戶們如何能願意?
很難得的,這些軍官們比往日勤奮了許多的,每天一早都進入軍營,積極的進行訓練,試圖通過表現證明自己價值存在。然而他們卻發現,手下的很多士兵卻不願再來,哪怕他們發出點卯命令。
他們手下的大部分士兵都去應征禁衛軍,通過的不會再來,沒有通過考核的也不願再來。這個時候,哪怕普通小兵也知道京營已經沒了前途,都在爲自己謀着出路。
不僅普通士兵不願來軍營,便是協管京營的兵部侍郎李邦華都不再來了。李邦華已經猜出了皇帝的用意,既然能用戰鬥力更加強勁的禁衛軍徹底取代京營,京營便沒了存在價值,李邦華對這些也樂見其成。
至于新任京營總兵定遼伯曹文诏,從上任時在京營露過一面後,再沒有在京營出現過。而且據傳,曹文诏現在正幫着皇帝招募禁衛士兵,很多去考核京營士兵證明了在考核現場看到過曹文诏。
“陛下,已經從京營中招募禁衛士兵一萬三千五百人,京營中有戰鬥力的幾乎被招募一空,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不堪使用者,還有便是那些軍官們的家丁。”
此刻,京營總兵曹文诏正站在皇帝面前,回報着募兵事宜。
“諾大的京營,朕記得李邦華整編以後,名冊上尚有五萬六千餘人,可堪使用的就這點人嗎?”朱由檢皺眉道。
“名冊上的五萬多人,還是有很多空額,很多空額便是李侍郎都沒有辦法。”曹文诏苦笑道,“抛開空額,京營中實額估計也就四萬多人,包括老弱病殘不敷使用者。而此次招兵,隻要年輕力壯者,而凡入禁衛軍,隻能從普通士兵做起,這兩條便讓很多京營各級軍官,還有那些将領們的家丁,都不願進入禁衛軍。能招到這一萬三千五百人,已經是極限了。”
朱由檢微微點頭,認可曹文诏的解釋,不過每年耗費百萬錢糧的京營,最終能用的隻有這一萬餘人,讓他還是非常不爽。腐朽的京營,早就該徹底清除了!
“定遼伯辛苦了,接下來你還要繼續負責京師禁衛的編伍操練事宜,我會讓兵部侍郎李邦華協助于你。”朱由檢道。
曹文诏雖然不是禁衛軍出身,但将門世家,領兵近二十年,論帶兵的本領要比那些勳貴強了不知道多少。在京中這些時日,曹文诏對于禁衛軍制度也了解了很多,再加上曾經在遼東和禁衛軍并肩作戰過,讓他負責編制京師禁衛軍自然沒有問題。
即便曹文诏有疏漏,還有李邦華從旁協助。李邦華雖然是文官,雖然出自東林黨,但卻是個真正能做事沒有私心的官員。
而且京師禁衛軍的各級軍官都是從西苑禁衛、從遼東立功的禁衛軍将士中提拔而來,無論是曹文诏還是李邦華,都隻有練兵權,沒有任用私人的權力。而且禁衛軍的監軍制度,也足以制衡這二人,保證任何人當将領都無法亂來。
從京營隻招募了一萬三千士兵,距離三萬編制還差很多,剩下名額隻能從京畿一帶農民或流民中招募了。
崇祯三年二月二十八日,朱由檢正式下旨,宣布取消京營編制,改由新成立的京師禁衛負責拱衛京師,原有的京營官兵,一律轉爲民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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