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全力企業”的銷售員亮明身份後，絕大多數門衛燃起了八卦之火。
說實話，八十年代國營單位的門衛人人有顆八卦之心，恨不能整天有人來傳達室八卦。
“全力企業”老總黃道舟的故事多勵志，哪個門衛不樂意聽銷售員吹牛逼？都聽得津津有味無一例外。
然後門衛不但不阻攔銷售員，還幫着指點，告訴銷售員有權決定采購空調的是哪個部門，那個部門誰是一把手，誰是二把手。
因此隻要是有購買空調計劃的單位，“全力企業”銷售員的上門推銷基本上是無往而不利。
這期間還發生了幾個有意思的小故事。
那是某大城市新修建的賓館采購了一百幾十台空調，人家一把手不需要“全力企業”的銷售員請客送禮，也不要回扣。
人家隻有一個要求，請黃道舟在賓館開業的時候來剪彩，如果有可能的話，請黃道舟現場演唱《從頭再來》。
這事兒黃道舟毫不猶豫答應了，都沒跟黃瀚商量。
得知爸爸趕去給人家剪彩還唱了《從頭再來》和《關山酒》後，黃瀚覺得不值。
才一百萬出頭的銷售額，用得着如此拼嗎？如果絕大多數訂單都這麽做，豈不是要把黃道舟累死。
不能舍本求末，“全力企業”早就今非昔比，掌舵人黃道舟不能把自己當做銷售經理。
星期六晚上不上晚自習，黃瀚跟黃道舟約好了一起吃晚飯，告訴他有比較重要的事兒談。
今年是“全力企業”成長的關鍵期，重要的時間窗口就是二季度，黃道舟太忙了，不提前約，還就真的沒時間。
接到黃瀚的電話，聽到黃瀚說有重要的事情，黃道舟立馬讓周小燕推了星期六晚上的飯局。
黃馨早就開學了，當然不在家，小颦上初三功課緊不可能慢慢吃、慢慢聊，因此飯桌上隻有黃瀚、張芳芬和黃道舟。
黃瀚不僅僅給黃道舟滿上一杯，也給張芳芬倒上了。道：
“爸爸難得回家吃飯，媽媽，你也陪他喝兩杯！”
“行啊！這杯子是六錢還是八錢的？”
“八錢！你幹嘛問這個？”
“六錢我可以喝三杯，八錢隻能喝兩杯！”
“我認爲可以喝兩杯半！”
“喝多了不舒服！你也要控制點。”
見兒子在聊閑篇不提正事兒，黃道舟忍不住了，問道：
“你特意打電話讓我回來吃飯說有重要的事兒，究竟是什麽事啊？”
“爸爸，我認爲每個星期六都回家和媽媽和我一起吃頓晚飯，比“全力企業”完成十個億的營收都重要！”
“你，你……”黃道舟哭笑不得。
“我今天真的有事情，說不定因爲回家吃飯，耽誤幾十萬塊的訂單呢。”
張芳芬問道：“是什麽事情啊？”
“是……”
原本今天晚上黃道舟是要去南通出席一個飯局。
南通港務局訂購了五十幾台空調，銷售員已經把事兒辦成了。
但是人家港務局的領導提出請黃道舟吃頓飯的要求，銷售員請示黃道舟後答應了。
原定計劃是三點鍾趕往南通，晚上十點鍾左右返回。
聽黃道舟講了來龍去脈，黃瀚道：“爸爸，你凡事都親力親爲不可取啊！”
“人家訂購我們的空調，僅僅是要求我去喝杯酒，這種事推得了嗎？”
“推！一定要推，你明天就給所有的銷售員發通知，以後這種事都别答應！”
“不能這樣做！會引起顧客的反感。”
“不會，習慣了就好，南通離三水市隻有一百二十公裏左右，你下午去夜裏回來不太耽誤事情，萬一是浙省、皖省呢？”
“外省當然能推則推。”
“外省難道不是花錢買空調？”
“外省路遠來去不方便，人家理解啊！”
“命令銷售員必須争取到本省客戶的理解不就得了！
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這樣的銷售員也就沒啥培養前途。
反正你記住了，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以後你不許爲了幾十萬的訂單跑去跟人家喝酒，更加不能唱歌！”
“我上一次唱歌是因爲人家搞剪彩典禮，請了文工團現場演出！”
“那個文工團裏有幾個全國聞名的演員、歌手？”
“我沒太注意看，應該是沒有認識的。”
“這不就得了，你現在是名聞遐迩的大歌唱家，知名創作人，無論什麽慶典，能夠請到你參加，人家都不遺餘力。
你是要把“全力企業”做成世界一流企業的，哪能把時間花在陪客戶喝酒，參加演出爲客戶捧場上！”
張芳芬道：“黃瀚說得對！歌星那是說得好聽，本質上就是賣唱的，在舊社會那是下九流。你以後不要參加那種演出。”
黃瀚道：“媽媽，我不是認爲爸爸這樣做跌份兒，而是認爲爸爸不能成天忙着應酬，更加不能像歌星走穴般在城市之間奔波。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樣搞下去真的變成“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我沒地兒哭去！”
“你剛才說的那句是諸葛亮的出師表對不對？”張芳芬問道。
黃道舟瞪大眼睛道：“芬芬，你太不簡單了，都知道出師表了！”
“這有啥，前出師表、後出師表我都學過，能夠背不少呢！”
“媽媽，要不給我們來一段呗！”
“你起個頭，看看我能不能接上！”
“夫唱婦随，爸爸你來！”
黃道舟道：“就來這段，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張芳芬果然能接上，背道：“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于陛下也。”
“哇！太棒了，媽媽太有才了！”黃瀚的奉承話立刻送上。
黃道舟道：“我确實要注意，以後不能大是小事一把抓，長期以往保不準就是諸葛亮的下場。”
“對呀！司馬懿不如諸葛亮、周瑜，但是人家才是大赢家，爲什麽？”黃瀚道。
張芳芬笑道：“我知道，司馬懿命長呗！他熬死了曹操、劉、關、張、諸葛亮，還熬死了曹丕父子！”
“喲！媽媽，你怎麽說得頭頭是道啊？”
“我這段時間在看三國演義，你不是建議我把四大名著都細讀一遍麽！”
“嗯！嗯！讀些中外名著更加有利于提高自己。”
張芳芬道：“道舟，你一定要悠着點，我們家的日子太好了，要慢慢享受成功的快樂，别忙出一身病後悔不疊。”
“嗯！我虛心接受你們的意見，明天就開會發出通知，除非部委、省、地級市政府等等重要單位，我不再親自參與銷售接待。”
黃瀚由衷道：“這我就放心了，路還長着呢，要把“全力企業”做成世界著名企業，至少得有一二十年發展期，沒有個好身體一切都是枉然。”
黃道舟關心道：“芬芬，你手裏的事兒也很多，也得勞逸結合呀！”
“放心吧，秀兒、玉兒、宋春華等等都是能夠相信的，前兩年招募的大學生也鍛煉出來了十幾個，我隻管大方向不拘小節，我還有時間去黨校大專班聽課。”
“媽媽真是好樣的，比小姨強多了！”
“小姨怎麽了？”
“小姨都四十好幾了，沒想着考個文憑，有點時間就看窮謠小說，還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都擔心她變傻了。”
黃瀚剛剛工作的那段時間經常看窮瑤小說，《窗外》、《煙雨濛濛》、《聚散兩依依》、《月朦胧，鳥朦胧》、《雁兒在林梢》等等幾乎看全了，絕大多數是小姨借的。
那是因爲小姨在汽車站門口管理三輪車夫，她的工作清閑得很，經常幫着在車站門口賣書的看攤兒。
借幾本書看看，隻要不弄髒，根本不影響銷售。
隻是沒想到都當上“華美風”财務科長的小姨根本沒長進，還如同原本軌迹一般，依舊愛看窮瑤小說。
張芳芬道：“她是愛看那些閑書，還介紹了兩本給我看，可是那些胡扯蛋的情情愛愛我根本看不下去。”
“嘻嘻，我和爸爸寫的書你不也是一樣的不愛看。”
“嗯！也有些扯得沒邊兒，但是比那些談情說愛的書要好些。”
“寫作、唱歌都是業餘愛好，把企業做大做強才能實現自我價值。
黃瀚，還就讓你猜對了，年後我們的銷售形勢一片大好。”
“我們國家的市場太大了，此時進口空調整機的關稅高得離譜，國家外彙又相當緊缺，這都是國貨極好的發展機遇。”
“我知道，如果不是關稅高限制進口數量，我們現在就得跟日本貨競争，此時無論是價格還是質量，我們都不是對手！”
“技術革新，産業升級，引進人才，優化設計，降低成本一天都不能放松！”
“時不待我！哪能放松？我隻要在家都會去壓縮機研發中心看一看，心裏急呀！”
“所以你别爲了幾十萬訂單親自出馬，這不重要，加大研發、降低成本、強化現場管理才是命脈所在！”
“我虛心接受你的意見，來，老子我敬你一杯！”
“你已經喝得不少了，别一口悶，喝一口意思意思，我幹了！”
“這哪兒行！我是誠心誠意！”
“我知道你是誠心誠意，酒隻要喝一口。”
“那哪行，要滿心滿意！”
“噗嗤！”張芳芬笑了，道：“你爸爸是想多喝點，爲自己找理由呢！”
“是啊！和妻兒一起喝酒心裏用不着想事情，痛快，想喝！”
“好吧！我陪你一醉方休！”心情舒暢的張芳芬喜滋滋道。
“别！咱倆，不對咱們三個把這瓶酒分了就行，都别喝高了！”
張芳芬點頭道：“這樣最好，喝醉了多難受！”
“爸爸，建議你抽空去日本看看人家的現場管理！”
“我知道鬼子的現場管理做得最好！”
黃瀚細看過“全力企業”的生産流程，某些細節還相當粗放，甚至于會存在工人離開操作台不及時關機器，不随手關燈的現象。
他道：“現場管理做得好，能夠節約原材料，還能夠優化電力的消耗。
你現在可以帶着工程師選現場管理做得最好的工人分析，再選用料最省的老師傅，研究他們的動作。
然後把幾個工人單方面的長處巧妙結合，讓他們互相學習後再進行規範，估摸着成本能降一成！”
“嗯！這個想法我一直都有，隻不過前段時間因爲心裏沒底，主要精力花在銷售上了。
現在産銷兩旺，二季度的訂單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們的月産量，初步統計可以認定基本上能夠清空庫存，心裏踏實多了。
明天我要開會号召全公司幹部、職工爲節約電力、節約材料、節約工時出謀劃策！
提出的優化建議被采納并且行之有效的給予重獎！”
“對，向管理要效益，哪怕一台機器一個工作日節約一升乳化油，節約一公斤鋼闆、節約一度電，都值得獎勵。”
“積少成多，這個量很可觀，細想想，還就做得到！”
“肯定啊！你現在已經是“全力企業”幹部、職工心目中的神，僅僅是這份凝聚力就夠了。”
“呵呵！我行得正坐得端，做事憑良心，賞罰分明，當然服衆。”
“媽媽，我倆敬偉大的黃道舟同志一杯！”
“去去去……”
第二天，黃道舟果然下發通知，大概意思是，銷售市場已經打開，他不再親力親爲。
接下來他必須把主要精力用于産品研發、科技創新，用于提升整個公司的現場管理水平。
事實證明他不親力親爲根本沒有影響“全力”空調一片大好的銷售形勢。
三月份，“全力企業”的營收超過五千萬，保守估計，四月份能夠完成八千萬。
三月底，物資局一把手錢普義約了秦昆侖、陳義華、黃道舟吃飯，特意叮囑不能缺了黃瀚。
錢普義等等春節後就去了蘇聯剛剛回來沒幾天，黃瀚想跟他們好好聊聊。
因爲那個腦門子上有地圖的家夥已經上台三年，按理說蘇聯的經濟數據應該是一年不如一年。
然世界上有太多事情讓人哭笑不得，那個葬送了蘇維埃政權的貨居然獲得了獲得諾貝爾和平獎。
獲得了德國統一委員會給他頒發的“阿爾法檢查站”德國統一獎。獲得了美國頒發的自由勳章。
後來還被俄羅斯時任總統梅德韋傑夫授予俄羅斯最高榮譽聖安德烈勳章。
太諷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