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錢國棟這個場面人好攬事,得知這封信是給黃瀚的親舅舅,居然沒有讓農機站的手下去送。
要知道他手底下幾十号人呢!而是親自騎着自行車去了張家莊大隊。
此時的農機站真的很吃香,因爲他們管着整個鎮子轄區的大隊、生産隊的農業機械。
大忙時節調派拖拉機是否及時,直接關系到大隊生産任務的完成情況。
錢站長帶着一個跟班主動跑來張家莊大隊,大隊支書丁丈高當然要熱情接待。
丁支書聽說錢站長是特意來找六隊的張禹根,立刻派大隊潘會計去喊人。
黃瀚的舅舅就是張禹根,他也有文化,是第六生産隊的會計,負責計工分、分發口糧。
忽然間見到風風火火趕來的大隊會計,說家裏有親戚在大隊部等着,張禹根頓時覺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張禹根家也是窮得底兒掉,沒有自行車,上街都是靠兩條腿走路,一來一回要走接近三十裏。
但是今年這個情況就會發生改變,因爲家裏有二小、六小去了東北做建築工,老五學車工滿師,去了鎮辦廠做臨時工。
潘會計催得緊,猜不出來人是誰也得去看看啊!
雖然張禹根心裏笃定地認爲是大隊支書搞錯了,我家哪有這麽牛逼的親戚,自己坐在大隊部打撲克,卻使喚會計跑三四裏路來六隊喊人。
滿心忐忑的張禹根坐上了大隊會計的自行車,來到了大隊部發現自己的判斷果然沒錯,要見他的人,他根本不認得。
“你是張禹根吧!幸會幸會!我知道你不認得我,沒關系,一回生二回熟。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錢國棟,第一個身份是黃道舟的好朋友,第二個身份才是劉莊鎮農機站站長!哈哈哈……”
錢國棟很熱情地上前握住張禹根的手不斷上下搖擺。
張禹根流汗了,一是天太熱,二是真不适應這種場合,他隻能被動握手,口中道:“錢站長啊!你好、你好!”
“我今天是特意來幫黃道舟送一封信給你,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你别急着回去,我做東,請你好好喝一杯!”
聽到這話,大隊支書連忙開口道:
“錢站長,你這是啥意思?中午當然是我們大隊做東,肯定要留張會計喝杯酒,讓你做東像話嗎?這不是打我的臉,打我們全大隊的臉嗎?”
大隊就是村,村裏有個給上面來人做飯的婦女,手腳麻利得很。
幾樣蔬菜田裏現摘,炒一大盤雞蛋,殺一隻雞,弄點花生米,再弄兩三瓶三水糧食酒,六七個人就開始推杯換盞吹牛逼。
爲什麽戲稱基層幹部都“酒精”考驗?說實話,國情如此,下到基層不擡起一隻腳踩在闆凳上喝酒吹牛,還就真難以跟群衆打成一片。
但是錢國棟貌似很适應這樣的氛圍,一邊擦汗一邊鬥酒,很快就和大隊支書、會計稱兄道弟,還要他倆以後多多照顧新交的朋友張禹根。
他告訴張禹根,如今張芳芬可不簡單,在街上買了房子準備開一家叫做“事竟成”的飯店。
他還跟張禹根大談黃瀚那個外甥更加不間單,學習成績全年級第一,他的兒子都認黃瀚做了大哥,成天跟在黃瀚後面混。
張禹根越聽越糊塗,這才三四個月沒見面,妹妹、妹夫就發達了,沒這樣的可能啊!
這位錢站長莫不是喝高了,說胡話呢!
錢國棟真是久經考驗的好幹部,不到半斤五十二度的糧食酒下肚哪裏會醉?
他拿出黃道舟的信交給了張禹根,讓他現在就看,如果要寫回信就在這裏寫,他晚上回家時就可以捎給黃道舟。
張禹根看完信後心裏說不出的高興,看來妹妹家是發達了,還想到了秀兒,讓秀兒去幫忙管吃管住還一個月給三十塊。
太好了,一個大姑娘在生産隊掙公分,曬得跟泥鳅似的隻不過值十塊錢一個月,不管以後怎麽樣,隻要把這個夏天做下來就謝天謝地了。
張禹根也不傻,知道一客不煩二主,趁熱打鐵替秀兒向大隊支書請假,他當然不會說是去掙錢,而是說姑姑想秀兒了,要讓秀兒去街上陪她兩個月。
此時的社員沒有自由,每天都要出工下田勞動,身體不舒服可以請病假,請事假批三五天就很難了,張禹根居然直接開口替閨女請假兩個月。
放在以前哪有可能,但是在今天就不算個事,丁支書大手一揮,道:
“出工、出工,都是瞎折騰,唉!人心早就散了。
禹根啊!我也幫不了你什麽,你能讓秀兒在城裏住着就讓她去吧,能住多久算多久。
找個城裏的婆家才好呢!如果我實在交代不過去再跟你說一聲!”
沒想到請假這麽爽利,張禹根心情舒暢,想喝酒,他端起酒杯,道:“丁支書、錢站長、潘會計……我敬你們一杯。”
丁支書不喝,道:“禹根啊!你不是誠心敬酒!”
“我是真心實意啊!”
“那你爲什麽不一個個敬?你一個人舉杯我們六個都幹了,這也叫敬酒?”
“是我不對!我失禮了,我一個個來,丁支書你随意,我幹杯!”
“哎!這還差不多,我先陪你走一個!”
丁支書一口把酒悶了,然後倒過來給大家看,笑道:“感情深一口悶,禹根老弟,我夠意思吧!”
“謝謝支書,謝謝!”
“酒桌上不說謝字!拿行動表示!”
“拿什麽行動啊?”
大隊會計笑道:“當然是再敬一杯,好事成雙啊!”
張禹根恍然大悟,連忙把兩個喝幹的杯子滿上,端起自己的酒杯道:
“我再敬丁支書,感謝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
酒桌文化真厲害,張禹根這個老實人哪裏玩得轉?
三玩兩玩就喝大了,坐不了自行車,潘會計推着車陪着他走,看到了張禹根家門才回了大隊。
老遠就傳來張禹根的歌聲:“公社是棵長青藤,社員都是藤上的瓜,瓜兒連着藤,藤兒牽着瓜!……”
他哪裏知道馬上分田到戶,常青藤将要枯萎,藤上的苦瓜将要徹底解放,超過一半社員成爲了縣裏、市裏甚至于省裏繁華地段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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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