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韓老師已經早早地到校了,她是想着找黃瀚談心,讓他主動給沈曉蓉道個歉,避免矛盾加深。
善良的她根本不知道這時沈曉蓉已經和她爸爸走在來學校的路上。
可是由于今天沒心情,黃瀚通知同學們不講故事,因此他沒有提前來上學。
然後小韓老師就看到了七八個領導衆星捧月般陪着沈爸爸進了學校大門,見到心事重重的沈曉蓉走向教室。
小韓老師趕緊招手喊道:“沈曉蓉同學。”
“韓老師好!”
“你爸爸怎麽來了?”
“我沒讓他來,他一定要來看看。”
“他準備幹什麽?會不會找黃瀚?”
“他是說過要跟黃瀚談談心,老師放心吧,我爸爸不會爲難他,也不會讓學校處理他。”
“這就好,這就好,沈曉蓉,你不要再難過了,我會讓黃瀚賠禮道歉的。”
一路上父女都在聊天,沈曉蓉有些弄懂了黃瀚說的話,已經在後悔自己反應過激,氣自己丢了面子讓同學們看了笑話,内心裏并不一定恨黃瀚。
她此時又恢複了波瀾不驚的态度,淡淡道:“沒什麽,用不着道歉,他又沒說髒話罵人,隻是成語用得不好聽。”
倆人正在說話,朱校長小跑着來了,道:“小韓老師,黃瀚同學在不在?”
“不在,應該快來了,他除非請假,上學從來不遲到。”
好像爲了證明小韓老師說得對一樣,校門口跑來了兩高一矮三個同學,正是成文閣、錢愛國和黃瀚。
朱校長樂呵呵伸出手拉着黃瀚的小手,道:“跟我走吧,縣裏的沈書記要找你說話,你是怎麽認識沈書記的?”
黃瀚立刻瞧向沈曉蓉,小女孩還在賭氣,偏過頭不看他。
“沈曉蓉,這樣沒意思啊!同學們争論以理服人,回家叫家長多沒勁!”
“我沒有,是我爸爸自己要來的!”
“你不告狀,你爸爸怎麽可能來學校?”
“我、我,我爸爸沒有準備把你怎麽着,你别怕!”
“我沒說害怕呀!我還是會以理服人。”
“哼!還嘴不饒人!”
朱校長立刻明白了導緻縣裏三把手忽然來學校的原因,輕輕地拍了拍黃瀚的腦袋,笑道:
“在沈書記面前不許瞎說,也用不着害怕,要誠懇地賠禮道歉,大人不記小人過,沈書記會原諒你的。”
“校長放心,沈曉蓉爸爸應該是個坦坦蕩蕩的共産黨人,有什麽好怕?”
黃瀚故意瞧向沈曉蓉,想逗逗她,怪笑道:“哈哈!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朱校長被逗樂了,訓斥道:“你再皮,罰你在操場上站一下午!”
“額!……”黃瀚果斷住嘴。沈曉蓉畢竟太小,又忍不住想笑,憋得難受,滿臉通紅。
小韓老師不放心,叮囑一句,道:“見到沈書記要好好說話,一定要有禮貌!”
當黃瀚出現在沈爸爸眼前時,他很驚訝,道:“原來是這麽個小不點!”
沈爸爸身高不低于一米八,在這個年月絕對是個大高個,怪不得沈曉蓉也是那麽高挑。
“孩子,你怎麽不說話?”這時校長室裏隻有沈爸爸和朱校長,其餘人在學校裏随便走走,有馬支書陪着。
“報告領導,您沒有提問,因此我不知道要說什麽?”
“嘿嘿,果然伶牙俐齒,那我問你,你憑什麽說我看不懂報紙上的文章?”
“哦!看不懂文章其實不要緊,隻是水平問題,認真學習就行。如果看得懂卻不做,問題就大了,這就是态度問題。請問領導,您确定看得懂報紙上的内容。”
“咳咳,沈書記,要不我也去操場上轉轉,你們聊!”
朱校長隻聽了一句,就覺得怎麽接這個孩子的話都有問題,不想看到沈書記出糗,想回避。
沈爸爸樂了,道:“朱校長别走,沒事,童言無忌,我不會計較什麽,有你在最好,免得這個孩子哭鼻子了,别人還以爲我揍了他。”
朱校長賠着笑,道:“呵呵,這孩子欠揍,在他屁股上來兩下也是可以的!”
沈爸爸贊同道:“這個建議好,可以考慮。”
黃瀚道:“不帶欺負孩子啊!師出無名我不接受!”
“現在知道怕了?”
“屈服于武力,口服心不服!”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爲什麽說看懂了卻不做,你一個小孩子知道我們要做什麽嗎?”
“我不知道咱們縣的領導都在做什麽,但是可以從報紙上看出來,改革的春風已經吹遍萬裏神州。
整個國家都在推行聯産承包責任制,國家也在強調提高效率,鼓勵大包幹,江南太多縣市都在大刀闊斧進行改革。”
朱校長驚訝道:“你借報紙就是爲了看這些?”
“不是特意看的,不知不覺中就看到了七八篇這樣的文章。
朱校長,您是知道的,我也是農村戶口,我的戶口所在地至今沒有執行大包幹,窮得連白米飯都吃不上。”
沈爸爸流汗了,問道:“因此你說我屍位素餐?”
“不僅僅說你一個人,而是直指三水縣的領導班子。
爲什麽國家都已經指明了聯産承包責任制是讓農民富裕起來的好辦法,要求推廣,你和你的同事們至今沒有動靜?”
黃瀚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導緻三水縣一直拖到八二年秋天才搞大包幹,但是可以猜測得出,八一年的這套領導班子難逃其咎。
用不着擔心因言獲罪,隻要不是反黨言論,罵了縣高官也不算個事。
共産黨的天下又不是封建王朝,唾面自幹是縣高官們的唯一選擇,不可能有誰對一個三年級的小學生如何。
這不是自說自話,老城區拆遷時黃瀚的鄰居們圍着市領導罵街,領導們又能怎樣,隻能聽着。
後來打擊報複了嗎?沒有。
整體而言,現在跟封建王朝截然不同,變成了官不跟民鬥,隻要不是吃皇糧的老百姓,還真是誰都敢噴。
這是大實話,其他地方黃瀚不甚了了,但是三水縣真的沒有黑社會、沒有黑勢力的保護傘,也沒有“大老虎”級别的貪官污吏。
三水縣的官和民發生糾紛,都是官員選擇忍讓。
朱校長聽着、聽着覺得無比尴尬,他很後悔跑去喊黃瀚,導緻他成爲了今天的見證人,有些坐立不安。
沈爸爸這一刻覺得蛋疼,這孩子的話堵在胸口,又使得他無力反駁,憋得難受!
此時黃瀚忽然有了想法,自己這個小小蝴蝶煽動翅膀,會不會導緻三水縣的聯産承包責任制提前一年推廣?
這樣豈不是能夠提前一年讓幾十萬農民得到解脫,應該是功德無量啊!
他趁熱打鐵道:“去年鄧大人就公開肯定了AH小崗村“大包幹”取得的成績,旗幟鮮明指出農村改革勢在必行。
爲什麽我們縣沒有堅決執行,難道不明白這是人心所向?”
沈爸爸沉吟片刻,道:“你一個小孩子明白什麽是人心所向嗎?”
“我不明白不要緊,您可以騎上自行車悄悄地走訪幾個公社、大隊、生産隊,那時你就會感覺到農村改革,搞‘大包幹’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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