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瀚看着眼前糙米含量達到九成以上的飯碗,鼻子一陣陣發酸。
他默默的站起身,來到放飯鍋的台子前把這碗飯倒進鍋裏攪動,重新裝了滿滿一碗黑乎乎的雜糧飯。
看到了雙親疑惑的眼神,黃瀚報以微笑,克制住要流淚的沖動,道:
“爸爸、媽媽,以前我不懂事,讓你們受累了,從今往後我都不會搞特殊,我要跟你們同甘共苦。大麥飯算什麽,你們吃得下,我也能。”
張芳芬沒說什麽,但是黃瀚已經瞧見她濕了眼眶。
黃道舟眼圈也有些發紅,他擠出笑容道:“今天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足以證明我家黃瀚懂事了,哈哈,孩子孝順就是福,都别愣着,動筷子吃飯。”
黃瀚坐下來對身邊的張芳芬道:“媽媽,你别傷心,放心吧,用不着多久我們家就會熬出頭,那時我絕不允許你給人家縫衣服。”
媽媽笑了,眼角還有晶瑩的淚珠,她道:“沒有果子吃,聽幾句果子話我也高興。”
果子話是農村俚語,跟畫餅充饑差不多意思,張芳芬樸實無華,不怕苦不喊累,見到獨子今天的表現真心高興。
黃瀚肚子真的很餓,根本不介意雜糧飯的粗糙,大口大口吃着,看得妹妹黃颦一愣一愣的。
“盯着我着幹嘛,好好吃飯,瞧你都瘦成什麽樣子了,當心一陣大風把你刮上天。”
小丫頭瘦得皮包骨,飯量小還吃得特别慢,有時候半碗飯還要剩下一半,爲此沒少挨揍。
“咯咯,哥哥騙人,哪有這麽大的風?”
“怎麽沒有,你沒聽說過龍卷風嗎?”
“沒有,龍卷風是個什麽風?”
“龍卷風就是專門把不好好吃飯的小孩刮上天的飓風。”
“我不信,姐姐,世界上真有龍卷風嗎?”
逗妹妹,吓唬她,黃瀚和黃馨一直都是攻守同盟,她裝出一臉嚴肅道:“去年龍卷風就刮走了幾個不好好吃飯的小孩,你要當心啊!”
眼看着小丫頭就要扁嘴哭起來,張芳芬呵斥道:“都好好吃飯,小颦要把碗裏的吃完,争取長幾兩肉,要不然真有可能被一陣風吹倒。
“哇……”果不其然。
……
唉!窮啊!一家子都營養不良,不趕緊改變這一切,黃道舟五年後還得生病,然後就是苦挨了六年撒手人寰。
吃完午飯,黃瀚不肯姐姐洗碗,讓她抓緊時間讀書備考,因爲兩個多月後她就得參加小學升初中的考試。
黃馨本來就考上了實驗中學初中部,但是黃瀚擔心由于自己的出現意外攪局導緻更多意外發生,認爲讓黃馨多些時間用在學習上更加保險。
沒想到弟弟有這個舉動,黃馨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道:“黃瀚,你今天太奇怪了,早上起床之時就奇怪。”
黃瀚正色道:“男孩子跟女孩子不同,開竅得晚,我一覺醒來之時忽然感覺腦子變得特别靈光,連字都寫漂亮了許多。
有許多想不明白的事如今都想通了。”
“你的意思是你忽然開竅了嗎?”
“對,就是這個意思,不信你等着瞧,下一次考試我一定拿個滿分給爸爸媽媽一個驚喜!”
“滿分?呵呵,用不着,及格,不對,七八十分就足以讓爸媽樂壞了。”
黃馨的印象中,黃瀚雖然成級差但是不及格的次數倒是不多,偶爾也能夠考幾次七八十分,隻不過次數太少。
“姐姐,你就如此不看好?我可是你的親弟弟。”
“是啊!就是因爲我是親姐姐,才知道你都是三分鍾熱度。”
“喲,你不能這樣,要懂得重新審視問題,瞧着吧,我馬上就能夠在年級裏名列前茅。”
“名列前茅不是天上掉下的餡兒餅,而是每天努力的結果,你如果現在就立刻背課文,我認爲還有一點點可能性。
你們三年級有六個班,先别想着年級前列,多想想如何擠進班級裏的中流吧!碗還是我來洗,你趕緊去讀書!”
黃瀚不理會,一邊收拾桌子一邊道:“讀什麽?三年級語文書上所有需要背誦的内容我都背得出,所有的生字我都會寫。你要努力才對,否則就會被我比下去。”
“哈哈,要是你的成績真比我好,我會比自己考了一百分還高興。”
黃瀚笑道:“這個我真的堅信不疑,姐姐,謝謝你的愛!”
從小到大黃馨對黃瀚的關愛都是無微不至,兩人的感情很深。
一直自己打拼的黃瀚得到了姐姐無私的支持,辭職後做生意的七成本錢都是姐姐拿的。
那是她家的全部積蓄,完全有可能打水漂,但是她沒有任何猶豫,無疑是雪中送炭。
此時黃瀚這句“謝謝你的愛”自然是包含着深意,能夠重來一回,黃瀚不僅僅要改變家庭的命運,還要力争讓姐姐過得更好。
黃馨内斂、感情細膩、不愛多話,但是總能跟黃瀚聊到一起,此時認爲弟弟是在吹牛皮也不再多言,笑了笑,放棄了跟黃瀚争着洗碗,真去寫作業了。
她懂事得早,知道這個家的現狀,明白要出人頭地唯有苦讀書一條路。
黃瀚洗碗、抹桌子、掃地後還脫下自己的髒衣服搓洗,在忙着爲某個雇主家裏的老人趕壽衣的張芳芬臉上露出了微笑。
張芳芬做衣服完全靠手工,真的是一針一線何其辛苦,收費卻極其低廉,那是因爲這個時代絕大多數婦女都有縫縫補補的本能,要是工錢高了哪裏有生意上門?
家裏最大的計劃就是買一台縫紉機,可惜至今都沒有實現。
這時買自行車、縫紉機、手表、名煙名酒等等都需要計劃劵,沒這東西即便有錢也沒地兒買。
黃道舟早就拜托在滬城舊貨商店上班的親妹妹,希望能夠買到一台二手縫紉機,原因很簡單,舊貨用不着計劃,還能夠少花錢。
黃道舟因爲每天都早起,有午睡的習慣,隻不過時間不長,僅僅半個小時而已,否則上班就會遲到。
在這個絕大多數職工都混日子的時期,遲到早退成風,但是黃道舟居然從來沒有遲到過一次可謂神奇。
然并卵,無論黃道舟怎麽表現,他這種有曆史污點的人注定不可能獲得提拔,以後黃瀚要适當點醒他,免得他白費力氣。
其實他按時上班有個毛用,又不可能爲單位多創造效益,在單位上基本上無所事事,一張報紙看半天。
即便創造了效益也沒有什麽意義,多一塊錢工資都不可能,這種單位最終還是一個關門散夥的宿命,還不如讓它早死早超生。
此時三水縣的單位除了壟斷行業,其餘的在改革大潮風卷殘雲之時簡直是無一幸免。
煤球廠是個妥妥的夕陽行業,沒有任何生存下去的可能性。
下午上學的黃瀚又不一樣了,雖然還是一身破衣,但是幹幹淨淨收拾得整整齊齊。
黃瀚長得帥氣皮膚白,工作後全國熱播《紅樓夢》,單位上的婦女們送了一個外号“賈寶玉”就可見一斑。
但是黃瀚打心裏鄙視“賈寶玉”這個吊兒郎當成天混在女人堆裏的蠢貨,誰喊他“賈寶玉”跟誰急。
他是踏着點兒來上學,應該是最後一個進入教室,一進門就迎來了幾十道異樣的目光。
剛剛坐下,身邊的蕭薔就笑盈盈地看他,白皙的笑臉上露出些許紅暈。
小學期間坐座位都是男女混搭,往往男孩子都被女孩子欺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