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流淚不止的無荒，葉無雙深吸了口氣，心中也是生出無限感慨：“無荒……沒想到，你也老了啊。”
曾記得，五千年前，無荒也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
而如今，物是人非。
就連當年的小夥子，也已經步入了垂暮之年。
重生于葉無雙而言，不過是一睜眼，一閉眼。
而對于故人，卻是真正的過了五千年！他無法想象，這漫長的歲月，無荒是如何熬下來的！看着對方這僅剩的靈體，葉無雙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無荒，你爲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的肉身呢？”
聖人強者的修爲，幾乎無敵于世，按道理來說，應該不可能有人能夠害的了他。
聽到這話，無荒的眼眸突然透露着殺氣，氣憤不已道：“當年，師父您突然離世，震驚朝野……皇無極假惺惺的邀請我們去參加葬禮，沒想到，他早已在葬禮上布置了殺陣，想要緻我們于死地！殺陣運行之後，前來參加葬禮的人幾乎都被斬殺殆盡，弟子費盡心機，才從葬禮上逃出。”
葉無雙聽聞後，徹底大怒，身上散發出一股冷冽的殺意。
殺了自己還不夠！皇無極竟然還要殺他的親朋好友？
這件事，做得未免也太絕了點！葉無雙深吸口氣，平複下心中的墳墓，追問道：“其他人呢？
他們怎麽樣了？”
無荒聞言，悲傷地搖了搖頭：“在那場針對我們的圍剿中，幾乎所有人都難逃一死。
而您的摯友青雲大帝，爲了讓我等逃出去，自爆聖源，将陣法炸開了一個大洞……我和其餘幾位師兄弟，逃了出去。”
“什麽？”
葉無雙微微一愣，眼眸露出一聲悲憫之色：“青雲……也死了嗎？”
曾記得……他與這位摯友一起雲遊四海，行俠仗義。
他曾與青雲大帝在雪山之巅下棋，在燃燒數萬年号稱永不滅的燎原之上喝茶，在天玄大陸最兇險的亂魔海上釣魚……二人的感情，堪稱兄弟也不爲過！怎料……一眨眼間，當年的朋友卻淪落到如此地步……無荒深吸口氣，說道：“青雲大帝當年創立的青雲宗……遍滿整座天玄大陸，分宗足足幾千座！可是僅僅一夜之間，青雲宗的上千萬弟子，以及青雲大帝的夫人和子嗣，都被皇無極屠殺的幹幹淨淨！”
聽到這話，葉無雙渾身立刻湧出一股凜冽之意，整個空間充滿了滲人的冷意。
那雙平淡無奇的眼眸中，殺意四起……但更多的，卻是愧疚之色。
“青雲于我，情同手足！卻成爲如此下場！是我對不起他……是我對不起他！”
葉無雙長歎一聲。
堂堂帝師，此刻卻是緊握拳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聞言，無荒沉默不語，整張臉盡是悲傷。
“後來呢？”
葉無雙繼續問道。
“後來……”無荒深吸一口氣，眸子中流露出追憶之色：“在今後的一個月裏，但凡是隻要與您有關的人，全都被皇無極清理的幹幹淨淨。
他建立天玄皇朝，一人執政，權利滔天！那是一段黑暗的時代，很多與您有關的人，都開始隐姓埋名起來，但還是有不少人被皇無極發現，然後斬殺！”
此時的葉無雙，臉色陰沉如水。
一股滔天的怒火從葉無雙心中鑽了出來，葉無雙怒火中燒，吼天怒喊道：“好啊，皇無極！枉我前世将畢生本領全部傳授于你，可你卻如此對待我！今世我若不斬殺了你，我有何顔面面對青雲？
面對親朋好友！”
憤怒的聲音，猶如雷霆一般，在整座封印空間中轟然回蕩。
葉無雙……怒了。
葉無雙幾乎從來沒有怒過。
無荒更是從沒有見過這樣生氣的老師，他吓得立馬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帝師一怒！伏屍百萬！葉無雙憤怒良久，終于冷靜下來，那雙眼眸變的無悲無喜，整張臉波瀾不驚。
可是熟悉葉無雙的都知道，他這才是最爲恐怖的。
葉無雙緩緩說道：“無荒，你起來吧，繼續跟我講後來發生的事情。”
“是。”
無荒點了點頭，說道：“逃出來之後，我便決定闖蕩江湖，一邊遊曆天下，一邊尋找能夠斬殺皇無極的機會！結果沒想到，沒過多久，皇無極就追殺了過來。”
無荒提及此處，憤恨不已，若有若無的身軀劇烈顫抖。
“我被他一掌打破肉體，靈魂也四飛五裂，我以爲自己要死了。”
無荒接着說道：“怎料，我曾經偶然得到的一件寶物，突然憑空出現，将我所剩的一縷殘魂吸了進去。”
“皇無極瘋狂地擊打那件寶物，企圖将我徹底湮滅。”
“奈何那件至寶，防禦力極強。
竟然能夠抗住皇無極的全力一擊！”
無荒緩緩說道：“後來那件寶物被皇無極強大的力量，推向了不知何處，徹底流落凡俗，我也就此逃過一劫。”
“後來我成爲靈體之後，利用那至寶中的力量，踏入了聖人境，但是由于肉身被毀，我隻能夠在封印空間中遊蕩苟活！”
緊接着，無荒指着不遠處，隻見四副畫卷正安靜地躺在地上。
“是皇無極害得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談及皇無極，無荒便異常憤怒，對着葉無雙說道：“師父，如今您回來了，我們現在就血刃皇無極！爲我們報仇雪恨！”
葉無雙微微一怔，而後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我如今的修爲，如何報仇？
報仇之事隻能以後再提了。”
無荒這才意識到，葉無雙現在才僅僅煉元境的修爲，不由問道：“師父，您爲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在無荒的印象裏，無雙帝師乃是一名三十多歲，意氣風發，舉手投足間都能決定萬物衆生命運的存在。
可如今，怎麽變成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面前的葉無雙，不僅僅改變了面容之外，更讓無荒吃驚的是，葉無雙的氣息非常弱小……與昔日的無雙帝師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差地别！“此是說來話長。”
葉無雙失笑一聲，說道：“事實上，我已經死過一回了。”
無荒臉色驟變：“死？”
怎麽可能！縱橫天下的無雙帝師帝師竟然會死亡！五千年前，皇無極邀請他們參加葉無雙的葬禮時，他們幾乎都不相信，自己的師父已經死亡。
而被皇無極的陣法圍剿時，他們從頭到尾，也從未見到葉無雙的屍身。
所以潛意識裏，無荒并不覺得葉無雙已經身死。
他那兩個師兄，也不覺得葉無雙已經死亡，甚至還尋找過葉無雙一段時間。
可是當葉無雙親口說了出來，無荒才是終于相信了，但是他的心裏依然有些接受不了。
他無法想象，以無雙帝師的蓋世修爲，還有誰能殺死他？
“我被皇無極這個逆徒小人暗算，身死道消。
再次睜眼後，已經是五千年後！”
“我陰差陽錯，重來了一世。”
葉無雙平靜地說道。
仿佛對他來說，重生隻是吃飯喝茶一樣簡單的事情。
無荒聽聞後，卻是瞬間感覺無比悲傷。
他想起師父以前何等強大……又看到師父現在這孱弱的修爲，不由得悲從心來。
“師父，不如這樣吧！”
無荒晃動他那一縷殘魂，沙沙地說道：“我這一縷殘魂，經曆五千年的歲月，也快消滅世間了，不如師父将我的本源吞噬，師父至少可以連跨三四個大境界！”
“不行。”
葉無雙擺了擺手，拒絕道。
他做不到吞噬自己徒弟本源這種事，如若他做了，和皇無極又有何區别？
“師父！”
無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師父，弟子求您，您一定要将我吞噬！若是哪天皇無極找尋過來……師父還沒有自保之力，該如何？”
葉無雙搖了搖頭，說道：“我自有打算，不用吞噬你的本源。”
無荒正準備繼續開口，葉無雙嚴厲地瞪了他一眼，眸子裏寒意四射。
“你現在也敢違抗爲師之命了嗎？”
無荒渾身一震，一身冷汗直出。
無論過去多少年，無論對方長什麽模樣，無論對方的修爲是否強大。
對方隻需要一個眼神……無荒就能吓得魂飛魄散。
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早在葉無雙收無荒爲徒的那一天，便深深的烙印進無荒的骨子裏。
“你的這片空間的靈丹妙藥，足夠我修煉一段時間了。”
葉無雙望向四周，這裏遍地的寶物，全是無荒的畢生收藏。
“師父……”無荒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再說。
“好了。”
葉無雙擺了擺手，說道：“我意已決，你不用再說了。
讓我吞噬你本源這樣的話，爲師不希望再聽見第二次。”
聽得此話，無荒才是歎了口氣。
不敢再多說什麽。
而就在這時，隻見無荒的魂魄開始變的不穩定，他連忙說道：“師父，弟子的靈魂太弱，需要休養幾百年才能夠出現一次……這次和您聊了許久，精神力怕是有些損耗過度。”
“弟子即将陷入沉睡，師父您要保護好好自己！”
無荒滿臉的不舍之色。
他好不容易和師父團聚，沒想到三言兩語之後，又要陷入沉睡。
葉無雙看着無荒漸漸消失，眼眸流露出堅決之色：“無荒，你放心，爲師日後一定會尋找方法，爲你重塑肉身！”
“多謝師父！”
聽得此話，無荒的眼中也是露出感激之色，他對着葉無雙再次一拜，聲音也是越來越微弱：“師父，那四幅畫，是我最寶貴的東西……它曾經讓我逃離了皇無極的追殺，也讓我踏入了夢寐以求的聖人境……”“今日，弟子就将這四幅畫送與師父了！”
“您既不肯吞噬我的本源，那就收下這四幅畫吧，或許……它還能夠讓您的修爲再上一層樓！”
說完這句話，無荒的面龐上也是露出個笑容。
他緩緩閉上雙眼。
聲音戛然而止。
直至此刻，這片空間才是徹底的歸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