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很餓。
相對于面前這些曾經最想要的漂亮衣服,她發現什麽東西都沒有一頓美餐來的更爲誘惑。
甚至那些食物在記憶中也發生了變化。
漢堡的肉餅是那麽的香醇,甚至一碗白米飯都是甜絲絲的。
隻要在困境中,人們就會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
民以食爲天,這話一點沒錯。
小丫很乖,因爲她沒有哭,也因爲她身邊的另一個小女孩,張開嘴就哭了起來。
婦女皺了皺眉頭,沉下臉來呵斥道:“貝兒,不要哭,憋回去!”
貝兒是個六七歲的小丫頭,所有女人中數她最白,但也隻能算是健康色。
兩個小辮子很淩亂,髒兮兮的小臉被淚水沖出兩條小河溝。
咧嘴大哭,還少了幾顆牙齒,看起來可愛也惱人。
被母親呵斥,她哭的更厲害。
婦女眉頭皺的更深,擡起手一個巴掌就抽了過去。
旁邊一個老奶奶趕忙将婦女推開,埋怨道:“你這是幹什麽?還是個孩子!”
婦女凄苦的也想哭,但不行,現在這家人就她一個主心骨。
前幾天海嘯來了,好像天塌地陷一樣,而她們家的天确實是塌了,出海的漁船沒有一個能回來,其中就包括她們王家所有的男人。
所以她不能哭,她哭了一家人就隻能等死了,她必須堅強,而且必須表現的強勢。
貝兒還是在哭,婦女上去又是抽打了兩下,貝兒疼了,雖然還是哭,但不敢出聲音了,隻是一個勁的抽涕。
婦女不是她的後媽,相反,貝兒是婦女的親生女人,小丫卻是丈夫帶來的拖油瓶。
所以她這樣做,老奶奶雖然不忍心,但也不能把話說的太重。
除了她們四個,其他十幾個女人中,還有兩三個小孩子,見到貝兒哭了,她們也想跟着哭,可見到貝兒被打了,她們也不敢哭了,死命拽着自己最親密的人。
婦女歎了口氣,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已經是下午了,她在猶豫是不是提前去找吃的,再餓一會,萬一所有女孩全哭起來,就麻煩了。
商城的最下方,地下一層,就是超市,那裏的水還沒有退幹淨,站在裏面水會沒到腰間,絕大部分東西都被泡壞了。
但仍然有很多東西漂浮在水面上,而且是可以吃的,這就是偉大的塑料包裝食品,其中面包最抗餓,薯片和餅幹也不賴,飲料更是成堆成堆的,不過婦女決定多拿礦泉水,直到這時她還記得小孩喝多了飲料不好。
婦女身邊走過來一個少女,大約十八九歲,身上還穿着高中校服。
這個年紀的女孩都覺得自己‘行’了,可以拿主意,可以幹一切事情。
婦女看了看她,這是她丈夫的妹妹,王家的二孫女,長相也就普通,瘦瘦高高的要不是膚色健康,怎麽看怎麽都病歪歪的,尤其這個年紀的女孩都馱着個背。
但她有一個不太好聽的名字。
海星,王海星。
聽說是王家老祖宗,就是那個老奶奶,晚上做夢的時候夢到一大堆海星鋪在家門口的路上,老奶奶第二天醒來,還以爲自己要死了,這是先人鋪出路來接自己的,不想隔一天王海星就出生了,這個奇葩的名字也就落在了小丫頭身上。
王海星說道:“孩子們都餓了,我看現在也沒什麽危險,不如先去弄點吃的吧。”
要說她們能住在這裏,這完全是巧合。
海嘯來臨的時候,這家商城是最晚一個關店的地方,王家女人們難得出來逛一次街,決定不逛個痛快就不回家。
老人留在頂樓的餐飲中心,小孩子也放在旁邊的小型遊樂園玩,讓王海星一個人看着。
海嘯發生後,天動地搖,王家的女人竟然一個沒出事。
劉家婦女,也就是小丫的母親,跟着所有慌亂的人群跑到外面去,這才通過市中心的衛星電話聯系到老王家。
其他人出來了就都沒命的往家跑,而劉家婦女在得知所有出海的漁船全部罹難的之後,第一時間跑回商場,把一家人安排在四樓,要不是因爲海南是個中高外平的地方,這海嘯上來的快下去得更快,還指不定什麽時候才能出門呐。
劉家婦女看了看一家老小,都萎縮在那裏眼中盡是渴望,她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那就下去看看吧,咱們快去快回。”
王海星拼命點頭,兩個女人就順着樓梯一層層往下走。
商城裏其實還有其他的住戶,但大多也是在等待夜晚,而且不知爲什麽,很少有人聚在一起,都是四散開來,盡可能離其他人遠一些。
現代社會的警惕心,起碼要餓的快死了後,才能去除掉。
劉家婦女很小心,沒下一層就會先打量仔細。
到了一層的時候,這種警惕心終于幫上了忙,劉家婦女看到商城的大門口,有幾個痞子一樣的人扛着各種武器在四下打量,罵罵吵吵的就要往裏面走。
她趕忙一把抓住王海星,死命的把她按回樓梯上,緊貼着牆小聲道:“不好了,那群人要進來了,快,咱們快回去,讓大家都躲起來!”
王海星不死心道:“那吃的呐?孩子們都餓的不行了。”
劉家婦女痛苦的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滿是堅定,她搖頭道:“現在沒辦法,等他們什麽時候走了,咱們再出來,我覺得他們不可能在這裏待得太久。”
王海星點了點頭,兩個人以比來時還要快的速度,回到了四樓。
劉家婦女現在心中是痛苦的,她在深深自責,每次下去前她都會跑到窗戶旁邊,小心的觀察周圍的人群,才決定是否出去,一般都是晚上,就着星光摸着走到地下室,那些吃食,所以哪次拿的都不算多。
而這次她卻因爲一直的安全,而疏忽了,還好先看到了他們,要不然這一家老小……尤其幾個正值青春的姑娘,就危險了。
回到四層後趕忙讓大家收拾,把這裏盡可能還原成沒有人的樣子,然後所有人擠在專賣廳後面的小倉庫裏,用衣服把門堵得嚴嚴實實,躲在後面大氣都不敢喘。
幾個小孩子也能感受出大人的緊張,所以即便很餓,也都異常的乖巧。
這番收拾就用了十幾分鍾,又過了五六分鍾,透過那薄薄的簡易隔闆,傳來了一些男人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老大,剛才明明看到有人往上跑,要不咱們再往上走走?”
“呸,呸……這槟榔怎麽回事,一個個沒味我也忍了,怎麽都跟木頭似的?……廢話,當然要上去看看,這幾層都是女裝,上面應該是男裝,咱們總也得弄身像樣的衣服,總跟逃荒似的,誰受得了。”
“老大說得對,不過……我覺得老三光爲了抓人,這多沒意思啊,這裏環境不錯,保存的挺好,要不咱把這裏當成基地?等咱們賺夠了,趁着政府沒來之前,找艘船就跑,到時候天高皇帝遠,還不是老大你說的算。”
“這話在理,不過咱也得找幾個娘們,這發财的事情少了娘們樂呵,心裏就癢癢的不過瘾,剛才那娘們就不應該殺了,抓來這裏多好,大不了就是多一張嘴。”
“現在想起來了?剛幹完的時候,不是你小子最先跑的,一副根本看不上的樣子。”
“是是是,老大你說得對,這是我的錯……”
聽到這群人在聊‘樂呵’和‘殺人’,這些女人都呆了,現代社會中,這種事情離得太遠,除了電視上能看到外,可以說做夢都很少做到,如今親耳聽到有人說,而且大聲的毫無顧慮的很高興的說,沒有人能受得了。
尤其那十幾二十歲的姑娘,明顯都想哭。
劉家婦女趕緊捂住王海星的嘴,其他人也自己捂住,哪敢發出一點聲音。
正這時,那個老大的聲音再次響起。
“咦?有人!臭小子果然沒看錯,真的有人!好啊,太好了,最好是幾個娘們。”
一句話讓王家所有女人的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汗水和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淌。
而那些腳步明顯也越來越近。
有小弟道:“老大,我怎麽沒聽見?在哪?”
随後就是寂靜,片刻後,老大興奮的聲音傳了過來:“樓上!原來是躲在樓上了,要不是老子耳朵好使還真被他們給躲過去了。兄弟們,走,開葷去!”
噼裏啪啦的腳步聲快速遠去。
劉家婦女松了口氣,一時間全身無力,一屁股坐在衣服堆上,抹了一把下巴,都是汗水。
其他女人也像虛脫一樣,盡可能小聲的找個舒服的位置,這時也記不得餓了。
果然,才不到五六分鍾的時間,樓上就響起了喊叫聲和叫罵聲,還有乒乒乓乓的打人砸東西聲。
其中大多是男人,女人的聲音很少,但不是沒有。
那女人尖叫,哀求,哭喊,一聲聲好似針一樣,紮着王家衆女的心。
半個多小時,女人的聲音消失了,不停傳來的隻剩下男人肆無忌憚的笑聲。
又過了十幾分鍾,轟隆隆一陣響,那些腳步聲竟然又近了。
劉家婦女剛放下的心,一下又揪了起來。
她趕緊把耳朵放在薄闆牆上,認真聽着外面的聲音。
就聽一個男人哀嚎着說道:“就在這一層,我不敢騙你呐,一大群女人呐,還有幾個正水靈,真的!你就饒了我們吧!”
劉家婦女聽得此言,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