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轎車，安靜地奔馳在離别的道路上，回想過去，狡猾哥覺得自己人生當中最輝煌的歲月，是一個叫葉子的女人給的，大量的訂單，讓他足以笑傲肯耐，也讓他成爲了公司的風雲人物。

在他的人生中，那是一個以訂單論英雄的年代！

然而讓他不堪回首的日子，也是葉子給的。

爲了女人手裏的訂單，他成了她的俘虜，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地下情雖然掩藏得很深，暗語都用上了，卻還是露出了馬腳，飽受情感折磨的莫陌無法原諒他，甯願流産，也要決然離去。

那一天，美麗姑娘離去的樣子很吓人，也不甘心。

因爲葉子，他也失去了自己熱愛的工作，那份工作讓學習成績不好初中畢業的他，在舂城鄉村裏找到了榮耀。

從“川西小酒館”裏出來後，他沒有回頭再望一眼這座熟悉的城市。

這座他初中畢業就出來打拼的城市，那一年，他才十五歲，是一個十足的童工，掐指算來，他已經在這片朝氣蓬勃的土地上奮鬥有十年了。

在這座城市裏，爲了搶到訂單，他跑遍了每一個鎮街，甚至大部分城中村的每一條巷子都留下了他青春的足迹。

在這裏，有他曾經火熱的青春，美麗的愛情和讓人羨慕的工作。

燈火輝煌的街道漸漸遠去了，人語喧鬧的歲月，也将一去不再回來了。

再見了，深圳！

廣東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地方，背面都是高山，南面則是浩瀚的大海，當狡猾哥的轎車開進了大山深處的時候，孤獨的夜路上，隻有他一個人在奔馳。

他已經把遠光燈都打開了，大山裏的夜霧很大，他看不到遠方，目視的距離不過三五十米，他不得不放下速度，慢慢朝前開去，這讓他感動苦悶。

十多天前，剛過完農曆的春節，他也是沿着這條道路回深圳的，那時候，整條路上都是車，夜裏的公路上，汽車的大燈将大山深處照耀得亮如白晝。

塞車的時候，大家都将車停在山窩窩裏，幹瞪着眼睛看着前面的車屁股冒着青煙，逼得時間長了，男男女女們都不避嫌，跳下車，鑽進路邊的草叢裏就地解決。

回來的時候，津津樂道，看見了白花花的大屁股了。

現在，不要說白花花的大屁股，就是一輛車的影子都沒有。

就這麽回去，家裏人怎麽看自己呢？一個疑問冒了出來。

每一個人不僅僅爲自己活着，也活在别人的閑言碎語裏。

一想到這裏，他就覺得煩悶，當年中考失利的時候，村子裏的人都笑他徒有其表，當他第一次出去打工颠沛流離的時候，村子裏的人都笑他一個毛都沒幹的人也想賺錢。

悶!實在是悶！

他就将轎車停了下來，打開雙閃，跳了下來。

大山深處黑黝黝的，倒是月光很明亮，比深圳的月亮要明亮十倍不止，深圳天空的月亮總是月朦胧鳥朦胧的樣子。

他靠着轎車的尾箱上，點燃了一根香煙，靜靜地抽了起來。

雲霧缭繞裏，他突然想起了四年前，想起跟莫陌第一次在羊台山約會，兩個寂寞的人，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一晚上的星星陪伴着他們，他們沒有睡意，就坐在山頂的懸崖上數了一個夜晚的星星。

一顆！兩顆！三顆！

“你看，那是織女星！”

“那一顆是牽牛星！”

今夜的星星似乎更加明亮，懸挂在一塊黝黑的幕布之上。

狡猾哥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發洩一般地将它們從嘴巴裏和鼻孔裏噴了出來，然後擡起頭看了看天上，織女星和牽牛星遠隔銀河，默默遙望，他就将手裏的半截香煙用手指一彈，噗地一聲彈出一丈開外。

鑽進了轎車裏，他方向盤一打，調轉了頭，朝着夜霧深處開去。

第二天早上，春風四起，陽光燦爛，狡猾哥感覺自己好像行走在畫廊之中，公路邊懸崖峭壁，下面是一江碧透，不遠處傳來了山歌，他就将車朝着山歌開去，過了一個青色的山丘，他看見江水裏橫着十來個竹筏，美麗的山歌就是從那裏傳了過來。

下枧河裏，清水悠長，美麗的山歌好比春江水，阿哥和阿姐正在竹筏子上對着山歌，歌聲随着小河靜靜地流淌，引人遐想。

“帥哥美女們，你們别站在風雨橋上，快到河裏跟我一起走一走啊。”一個壯實的漢子在竹筏子上大聲喊道。

“唱山歌的漢子，多少錢啊？”狡猾哥将車子停了下來，拉開車門，跳進了優美的山歌裏，大聲喊道。

“帥哥，沿着下枧河跑一趟一百塊！”那壯實的漢子大聲地答應道。

一百塊，看盡美麗的山水，聽盡天下的山歌，真劃算。

狡猾哥來不及細想，一個飛躍，就上了竹筏子，壯漢就對着一面白色的懸崖大聲唱道：

小小黃雀才出窩

諒你山歌有幾多

那天我從橋上過

開口一唱歌成河

漢子的歌聲一罷，前方的竹筏子立刻傳來了對唱：

你歌哪有我歌多

我有十萬八千籮

八千蘿

隻因那年漲大水

山歌那個塞斷九條河

山歌那個塞斷九條河九條河

随着山歌的響起，竹筏子飄向了水中央，朝着下遊飄去。

下枧河裏的風光一點都不比桂林山水差，你站在那筏子上，最清新的空氣自水面上悠悠地吹了過來，歌自然而然就要從嘴邊唱了出來。

天地多麽遼闊，你就野着嗓子大聲喊幾聲吧。

水面上的鳥，在歌聲裏優雅地飛翔着，兩岸青山繼起續落，幾處幽篁照清流，好一個清幽自在的地方。

江水靜流，洗滌着靈魂，在這裏，你會忘記一切的寵辱，忘記所有的流言蜚語，在這裏，你也會忘記一切的憂傷和不安。

在這裏，你也将重拾失去的勇氣和力量，做一個不屈的勇士。

“小夥子，你長得很帥啊，看看你在水中的影子吧。”竹筏子上的漢子突然停下來了歌聲，對着狡猾哥大聲喊道。

狡猾哥低下頭一看，江水清澈，好多尾野魚，正在追逐着他的倒影，他就開心地笑了起來，俊美的臉如同百合一樣嬌豔美麗。

英俊的少年就俯下身子，用手去撫摸那些遊魚，那些魚膽子很大，并不驚懼，竟用柔軟的小嘴去輕輕親吻他的手指。

狡猾哥從小就喜歡上山捕蛇，下溪摸魚，他沒有見過如此大膽的野魚，靜靜地看着一江遊魚随自己而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空飛過了一群白色的野鳥，那些遊魚很警覺，尾巴一甩，就潛到了水的深處。

水面一片遼闊，突然響起了美麗的山歌：

火紅的木棉花排對排，

唱山歌的小阿哥在等待；

阿妹的紅繡球随風擺，

火辣辣的山歌把你留下來。

熟悉的山歌是從前面的那個竹筏子傳過來的，狡猾哥猛地擡起了頭，朝着前方望去，看見一個秀美的背影，穿着壯族的民族服飾，跟一副山水畫一般。

山歌好比春江水，那天是農曆二月的第一天，人間二月天，春風正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