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夜,越夜越美麗。
深圳是一座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城市,夜裏,到處都是五顔六色的,那色彩從天空一直拖到地上,一片燦爛輝煌。
那一個晚上,胡一手和錢無憂回到農民房宿舍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劉瀾坐在一間小酒館裏,耐心地等待着二人。
“嗨!劉瀾,你今天走狗屎運了!”胡一手一進來,就大聲喊道。
“鐳斯的激光器,都是自制的,他們家有自己的核心芯片,人家根本就模仿不了!”錢無憂感歎道。
“這不算什麽!”劉瀾見二人坐了下來,搖搖頭說道。
不算什麽?你裝逼吧!
“老同學,你以爲在國有企業拿鐵飯碗了不起了嗎?”胡一手冷冷地說道。
出來工作三年,胡一手覺得在私企上班并不比在國企差。
那錢無憂也哼了一聲,你劉瀾混得好,還跑到深圳幹什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工作的事,我不急,在哪裏不都是上班啊?我今天面試見到了一個神仙妹妹!”劉瀾的眼睛裏面放射着奪目的光芒。
神仙妹妹?
錢無憂一聽,眼睛就滴溜溜直轉。
都說深圳美女多,鐳斯這麽優質的企業,裏面肯定有美女,一想到這裏,錢無憂問道“怎麽一個美法啊?比鞏俐還美嗎?”
那個年代,鞏俐在男人心裏美得一塌糊塗。
“鞏俐?呵呵呵!她的個頭很高,差不多一米七高!”劉瀾撇撇嘴說道。
“天啊!這麽高啊?比我還高啊!”錢無憂感歎道,他錢無憂不過一米六三。
要是有一米七,他也算得上半個帥哥了。
“不但海拔高,身材也苗條得很,我要是可以抱她一下,讓我馬上去死都行!”劉瀾眯着眼睛說道。
“老同學,你抱她了沒有?”錢無憂将腦袋湊了上去問道,嘴巴裏的口水差點要流了出來。
“呆子,剛見面就抱人家不是耍流氓嗎?我們劉瀾同學可是從國有企業出來的,不會這麽下流。”胡一手用手後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說道。
“劉先生,過來面試的時候,記得帶上你的學曆證書和英語六級證,我們下午三點見。”劉瀾嗓子一尖,學着女生的腔調說道,将“下午三點見”五個字說得特别響亮。
“哈哈哈,下午三點見!”矮胖的錢無憂聽了,就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老同學,好好把握機會,姑娘的腰子軟,你要抓住機會,死死地抱住她。”胡一手笑着說道。
那一晚,一談到美女,錢無憂興頭很足,喝酒的時候沒有管住自己的嘴巴,一瓶啤酒下肚後,哇哇哇兩聲就吐了。
第二日,五月燦爛的太陽升了起來。
踏着金燦燦的太陽光,劉瀾帶上了行李,搬進了集體宿舍,成爲了鐳斯公司的一名研發工程師。
那絕對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擇!
給劉瀾辦理入職手續的是人事部一位男同事,所以劉瀾上班的第一天,在公司的食堂遇見何雪憶的時候,還是感覺十分驚訝。
“今天過來入職了啊?”何雪憶也很驚訝,大大的眼睛,此時瞪得跟銅鈴一般大,在原地楞了一下,就端着飯走了過來。
“是啊,今天剛來公司報到上班,請坐。”劉瀾用手指了指對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來。
“我父親以前在水電施工工地上幹過,所以我對你們這種在工地上幹過的人,有着天生的好感。”何雪憶在對面的位置大大方方地坐下來,她一邊往嘴裏送飯,一邊說道。
“你爸是包工頭嗎?”劉瀾的想法有點怪異,所以問得有點突兀,他這樣問的時候,感覺自己很俗氣。
“不是,他隻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民工。”何雪憶把“民工”兩個字說得特别響亮。
劉瀾怎麽也無法将眼前這麽漂亮的女孩跟一個民工的女兒聯系到一起,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楞住了,夾持着青菜的筷子,舉起在半空中足有好幾分鍾。
“我就是一個民工的女兒!”何雪憶淡定地補充道,很顯然,她并不排斥“民工”這個稱謂,相反,她好像有點引以爲驕傲的樣子。
“民工的女兒好啊,在工地上,我最看不慣那些包工頭,個個肥頭大耳,留着大奔頭,手上的十個指頭都戴滿了翡翠大戒指,俗氣太重!工地上的那些活,哪一件不都是我們偉大的民工兄弟們一錘子一榔頭做完的?”劉瀾頭腦靈活,腦筋轉得很快,他一邊說着,一邊将筷子上的青菜送到嘴裏,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何雪憶覺得他的話鋒轉變得有點快,因此整個人看起來有點滑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難道是我說錯了嗎?包工頭有動過手指頭幹過一點活?他們都是耍嘴皮子的人,要不就是動動手指數鈔票。”劉瀾被她的笑聲弄得一頭霧水。
“沒有啊,你說得很好啊。”何雪憶輕快地說道。
“但是話又說回來,我不是看不起工地上的民工,那地方灰塵大,工作危險啊,還是别讓你爸在工地上繼續幹下去了。”劉瀾關切地說道,在工地上呆了三年,他有發言權。
一提到父親,何雪憶突然默不作聲了,低着頭,不斷地用筷子往嘴裏劃着飯。
“何雪憶,你怎麽了?不開心嗎?”劉瀾覺得一定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觸動了她的内心。
“我爸不在了,早在三年前,我高考的那年,他在工地上拆砼模的時候,從大壩上摔了下去,再也沒有找到了。”過了一會兒,何雪憶忽然擡起頭,眼圈有點紅,也有點潮潤“我從來都不鄙視民工,他們付出得太多了,甚至自己寶貴的生命。”
劉瀾眼前忽然閃現過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閃現過壩頂那一道優美的弧線,閃現過那向遠方流去的迅猛的江水,輕聲地問道“是三年前的七月嗎?”
“是的,那一年,我剛高考完,正準備去工地看他。”何雪憶哽咽着說道。
三年前!七月!拆模闆墜江!太巧合了。
“你父親在那一座電站上班?”劉瀾驚訝地問道。
“我看過你求職的簡曆,他跟你在同一個電站工作過!”何雪憶淚眼裏綻放出微笑來。
“何雪憶,我可能見過你的父親,身手很好的一個人,那天,我剛好入職,他是從六十米高的大壩上,掉了下去,江水很急,工地上派人到下遊找了,很遺憾,沒有找到人。”劉瀾低聲說道。
他一邊說,一邊陷入了記憶的泥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