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東莞的第一夜，王十一感覺很孤獨。
四周都是工業園，星羅棋布的廠房裏面，到了夜晚，透出的炫目燈光，把工業區的那些街道照耀得如同白晝。
東莞本來就是世界著名的加工工廠，厚街作爲一個重鎮，從深圳往來廣州的車，都繞不過它，發達的交通帶來了人流，也帶來了資金流，鎮裏面大廠也很多，工業區散落在每一個村落裏，比深圳石岩還要繁華。
便利的交通，也催生了商業的發展，這裏的會展業，酒店業在東莞首屈一指。
普拉斯工廠遠離商業區和住宅區，夜晚，在上班的時間，外面的街道顯得很甯靜，偶爾會突突突穿過一兩輛摩托車，因爲沒有紅綠燈的原因，速度極快，呼嘯而過。
躺着床上，王十一本來也想把自己的擔憂告訴自己的主管牛盾盾，可他沒有十足的把握，說供應商私下裏做了手腳，在沒有證據之前，那可是誣陷！
牛盾盾看起來心情很好，一邊脫下鞋子，一邊也吹起了口哨，王十一仔細一聽，竟然是大白天陳老闆吹的調調，搖滾之王崔健的“一無所有”。
不一會兒，他也爬上了床，躺了下來。
一大早就從深圳跑了過來，中午都沒有時間眯過一下眼睛，躺在床上，真是惬意至極。
他的一雙臭腳，像戰壕裏大炮的兩隻炮筒一般，無比驕傲地冷對着王十一，那臭腳剛從溫暖的鞋子拔了出來，還嘶嘶嘶地冒着熱氣，裹挾着一股腐臭味，向王十一毫無任何顧忌地發射了過來。
牛盾盾的腳比狡猾哥的腳還要臭，他不知道美女師傅是怎麽忍受得了的。
王十一的額頭立刻條件反射一般地皺了起來，擰成了痛苦的八字形。
王十一，你冷靜一點，不能發作！因爲那是一雙上司火熱的腳。
要是狡猾哥敢拿着臭腳對着他，王十一肯定會跟他說：“狡猾哥，去廁所把你的腳洗洗吧，臭死人了！”
沒有辦法，他于是點燃了一隻香煙，那香煙的氣味很好聞，袅娜而起的芬芳讓他暫時忘記了臭腳的腐臭。
但是那股腐臭之味，好像很是倔強，仍舊不斷地突破香煙所設下的道道防線，絲絲縷縷傳了過來，王十一最初沒有感受到，每當他嘴裏不吐煙的時候，那氣味就占了上風，殺了進來。
他的嘴裏不能一直都冒煙啊，拼命吸了好幾口，肺部的反應很強烈，就吭吭吭地咳嗽了起來，這種抽法，不要說王十一，就是擁有三四十年煙齡的老煙槍也受不了啊。
牛盾盾炮口裏冒着濃煙，那濃煙在王十一咳嗽的時候，漫卷了過來，将香煙打得落花流水。
“王十一，你感冒了？”牛盾盾放下手裏的手機，關切地問道。
“嗯嗯，有點不舒服！”王十一點了點頭。
能說他的腳臭嗎？不能！
“真沒有想到，平時看起來你有點斯文，抽起煙來，你的樣子很恐怖！你能不能斯文一點？”牛盾盾瞥了王十一一眼，冷冷地說道。
一個年輕人，嗜煙如命，以後怎麽得了！
“牛主管，好的！”王十一點了點頭，回答道。
沒有辦法，實話不能說，憋得真難受！
手裏的香煙很快就抽完了，被牛盾盾剛才一頓說教，王十一也不好意思再抽，臭腳的腐臭味勝利了，肆無忌憚地在他的天空中飄揚着。
他手裏拿着戰鬥機手機，輾轉反側，如芒在背。
牛盾盾的目光再次從手機上移開，擡起頭來，驚訝地看着王十一，如同看着一隻馬戲團的猴子一般。
王十一看他目光盯着自己，膽子一大，皺着眉頭，故意用手做了一個捂住鼻子的姿勢，然後不斷地用手在鼻子旁邊扇動着，他的動作很大，甚至有點誇張意味，牛盾盾是一個明白人，看了王十一的表情後，用眼睛瞅了瞅自己的腳，鼻子有規律地翕動了幾下，就滾下了床，踩着一雙拖鞋，哒哒哒地跑到洗手間。
不一會兒，那裏面就傳來了“嘩嘩嘩”放水的聲音，接着是牛盾盾洗腳的聲音。
當牛盾盾從廁所裏走了出來的時候，走到王十一身邊說道：“我有鼻炎，嗅覺不靈敏，你剛才是不是聞到臭味了？”
“呵呵呵！”王十一點了點頭。
牛盾盾洗完腳後，宿舍裏的空氣複又清新起來。
這時候，“滴滴滴！”王十一聽見牛盾盾的手機短消息的提示音不斷傳了過來，清脆的聲音，在宿舍的上空嘹亮得跟軍号一般。
呵呵呵，牛主管一定是在跟美女師傅楊玉娟聊天，那時候沒有智能手機，上不了網，用手機聊天登不上扣扣和微信，跟别提視頻聊天了。
沒有智能手機的年代，聊天隻能依靠中國移動的短消息，一毛錢說一句話。
在短消息“滴滴滴”的聲音裏，王十一的腦海裏不斷地浮現出了那天牛盾盾與楊玉娟一起約會的情景，浮現出他們一起在“湘遇泰碗”酒店裏吃飯的場景。
這個牛盾盾跟美女師傅感情還是蠻深的嘛！
也許短消息聊天仍不夠刺激，牛盾盾索性撥通了對方的手機号碼，電話接通後，王十一聽到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從裏面傳了過來。
果然是在跟美女聊天！
王十一本來不想聽他們說情話，牛盾盾的聲音很低，不斷地喊着“寶貝，我愛你！”
那電話裏傳出來女子的聲音很是放蕩，格格格地放肆地笑着，你想拒絕去聽都拒絕不了。
是廠花接班人楊玉娟嗎？她不會如此放蕩吧！
那隐隐約約穿過來得聲音，肯定不是楊玉娟的，王十一就好奇了，支起耳朵聽了聽，那聲音有點熟悉，仔細一琢磨，吓出一身汗來，沒有錯，是白日裏給牛盾盾沐足的技師發出的聲音，隻有嫩櫻桃，才會發出如此絕妙的聲音，那是人世間罕有的聲音，足以讓每一個男子敗下陣來。
千辛萬苦跟人家讨要了電話号碼，不就是爲了以後有進一步的聯絡嗎？
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了，家裏有老婆，工廠裏又成功地把下屬發展成了床伴，到外面出差，還不忘記勾搭嫩櫻桃。
王十一瞥了他一眼，覺得牛盾盾很龌龊，幽暗燈光下，他一臉的粉刺疙瘩，如同千萬隻蒼蠅叮在他巴掌大的臉上，王十一想想都覺得惡心。
耳邊女人的嬉笑聲不斷地傳了過來，最初那聲音是極其細微的，漸漸地大了，最後如同洪鍾一般，在王十一的上空無邊無際地敲響着。
他一骨碌就翻身下了床，哒哒哒地踩着拖闆鞋子，跑進了廁所裏，胃不聽使喚地劇烈地收縮着，不斷地擠壓着裏面殘存的食物，“哇”地一聲，他一下子控制不住，稀裏嘩啦就是一頓嘔吐。
“王十一先生，請你文明一點，把讨厭的廁所門給我關上，裏面的氣味不好聞。”牛盾盾在日理萬機地跟那女子聊天的間隙，不忘提醒道。
乖乖，他不是有鼻炎嗎？怎麽一下子嗅覺就恢複了？
騙子！大騙子！今天第一次聽說他有鼻炎，肯定是假的。
王十一轉過身子一看，是的，廁所門正敞開着，沒有關廁所門，的确是不文雅的舉動，哎，那陣子生理性的反胃來得十分急，以至于大腦裏沒有任何其他的思考餘地，忘記關門了。
他稍許鎮定了一下，将廁所門輕輕地關上了，然後擰開牆面上的水龍頭，嘩地一聲就将那污穢之物沖刷了幹淨。
緩了緩氣，他擡起頭來，對着天花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眼見着王十一進了廁所，牛盾盾跟嫩櫻桃說話的聲音就更大了，說話的尺度也愈來愈大，不時還哈哈哈地大笑一陣。
王十一站直身子後，三下五除二，迅速地脫掉了身上的衣服，夏天悶熱難當，他要沖涼。
五月的東莞是這樣的，就是一整天泡在水裏不出來，你都不會有半句怨言，冷水朝着一身的肌肉疙瘩一沖，熱氣褪去，清涼多了。
水嘶嘶嘶地從花灑裏噴了下來，那聲音足可以抵擋牛盾盾柔聲細語的來犯。
洗發水的泡沫很豐富，白茫茫地一大片漂浮在腦頂上，王十一俯下身子，瞟了一眼自己，喲，染發了，大波浪啊！
頭頂着豐富的泡沫，王十一感覺自己換了一個頭顱一般，不禁又多看了幾眼，帥！帥得掉牙！他就淺淺地笑了起來。
沐浴露的泡沫也很豐富，當他朝着身上塗抹了一點，一摩擦，身上就潔白一片，哈哈哈，誰給我披上了一件潔白的棉襖？
洗完澡，身子舒爽多了，精神也好多了，最主要的是感覺大腦清醒多了。
“吱呀”一聲，從廁所出來後，王十一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靜靜地躺着，沒有一個人跟他說說話，那邊是熱鬧的牛盾盾，很容易襯托出他的孤單寂寞來，看着熱火朝天聊得起勁的牛盾盾，王十一的腦海裏充滿好奇，這牛盾盾到底會以什麽樣子的手段，将那名沐足女子勾引到手呢？
孤獨中，他又點燃了一支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