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走着，一邊打量着周圍的一切，一切都是新鮮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他的目光裏都是好奇。

工業園區那些廠房，好幾個體量巨大，他真想揮舞着手，跟它們問好，嗨，我來了！

“機會都是奮鬥出來的!”

“我就不相信，這麽大一個深圳，會容不下王十一這麽一個小兵。”

春風裏，王十一一邊走着，不時捏了捏拳頭。好幾次，他從工業區的大道上跳了起來，想要用拳頭擊打着什麽。

一地陽光裏，他走出了工業區，眼前的一切，突然變得十分親切，農民房一棟一棟的，整整齊齊地排列着，跟舂城中學那些學生的宿舍一樣，後面巍峨高聳的羊台山，如同故鄉舂山一般默然屹立着。

面試通過了，他王十一終于在深圳落下腳了，明天就可以搬離出租屋了！

從今天開始，他可以擡起頭做人了！

雖然打磨工不是一個很好的職業，但是工廠是計件的，隻要勤快，工資就高，背井離鄉出來打工，誰不是爲了賺幾個錢呢？

憑本事吃飯，他喜歡。

必須先掙它個一萬元再說！來深圳前，他就想好了，現在找到了工作，他覺得這個目标觸手可及。

這幾天過得太壓抑了！

必須要釋放自己。

去ktv唱歌去!不行，一個人去唱，是不是太瘋狂了？而且囊中羞澀，現在還不是瘋狂的時候。

好幾天沒有吃水果了！

出了工業區，他劃動着雙腳，特意去了一趟超市，那一天，他神采奕奕，昂揚着頭顱，在裏面買了一些水果零食，結賬的時候，漂亮的收銀員小姐一直盯着他看，跟他溫柔地問道：“我好像在哪部電視劇裏看到過你!”

“深圳打工！”王十一笑着說道，來深圳打工，不就是在演自己人生的一部大戲嗎？

“是的，是這部電視劇，你演得真好！”女收銀員低着頭，興奮地說道。

提着那些東西，神氣活現地走了出來，王十一感覺這是青春應該有的樣子。

找到了工作，必須要給自己一點獎勵！

回到十元店裏，狡猾哥已經上班去了，裏面頓時安靜多了，王十一坐在木闆床上，咔嚓咔嚓地啃食着脆甜的蘋果。

一個，意猶未盡，再來一個，還不夠，買了四個蘋果，計劃留下兩個給狡猾哥的，他看了看，撇了撇嘴巴，意猶未盡，忍不住又摸起了一個。

中午的時候，他到樓下再次要了一份豬腳飯，那家店的分量還不

錯，關鍵是油水足，吃起來格外香甜。

整個下午，他都躺在床上睡大覺！必須要養精蓄銳，準備明天的工作！

第一天上班，必須要有全新的面貌！

狡猾哥下班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

二根下班，要等到晚上十點。

“王十一，你工作搞定沒有？”狡猾哥下班後，推開出租屋的木門問道。

“當然搞定了，大家都不想幹的工作，你說我要是搞不定，那今後還有什麽面目在深圳混？”王十一得意洋洋地說道。

“你找到工作就好，好消息，走，到外面的酒館裏喝酒去，找到工作，我們一起慶祝一下。”狡猾哥甩了甩一頭茂盛的頭發說道。

“好的。”王十一也從床上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意猶未盡的懶腰，睡了一個下午，精神飽滿多了。

“你還害怕‘夫妻肺片’嗎？我一想起你那副被吓傻的模樣，就想笑。”狡猾哥一邊說着，一邊朗聲笑了起來。

“假的！就是真的，我也不怕，味道好着呢。”王十一心情好，說的話也有氣勢。

二人于是又到了“川西小酒館”去吃小吃。一邊喝酒，狡猾哥一邊說道：“王十一，剛出來打工是難，過幾年有了技術，你也可以做主管，擔任工程師，我的那位老班長，初中文化，還沒有你文憑高呢。”狡猾哥感歎道。

“來！我們一起努力。”王十一舉起了酒杯。

“爲美好的明天幹杯！”狡猾哥也舉起了酒杯。

“找到工作，心裏踏實多了，要是實在混不下去了，我打算回舂城，養水牛，種家裏那幾畝田，爸媽年紀大了，不可能讓他們一直累下去。”王十一把酒飲完後說道。

“王十一，你要好好幹，五金廠也有機會的，說不定你也發了，可以在深圳買房子，安居樂業，到時候，你就把他們老人接過來，讓他們安享晚年。”狡猾哥拍了一下王十一的肩膀，動情地說道。

是的，若幹年後，王十一真的發财了！

深圳是一座成就夢想的城市!

二人幹完最後一杯酒的時候，狡猾哥說道：“老同學，這幾天也算是苦了你了，苦盡甘來，恭喜你找到了工作，我真心地爲你高興，來，最後一杯，一口幹掉。”二人就舉杯輕碰，爽快地将那杯中之酒，盡數送入了肚腩之中。

他們喝完最後一杯酒，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鍾了。

走出小酒館，春天的風，在農民房附近久久徘徊着，一步三回頭的樣子。

回到出租屋裏，狡猾哥說道

：“我今晚去公司睡，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翻一個身子都難！”

“那好！”王十一點了點頭。

狡猾哥就收拾了一下東西，背着行囊，朝着王十一揮了一揮手，轉身走了。

房間裏一下子就寂靜了！

今天是正月十三，明天就是正月十四了！

王十一靜靜地點燃了一支香煙，抽了起來。

晚上十點的時候，二根回來了，他輕輕地敲響了出租屋的房門，王十一一拉開門，就看見了他的一張笑臉。

“早點睡，明天一起上班！”二根是興奮的。

“明天一起去！”王十一點了點頭。

可是王十一怎麽也難以入睡，畢竟是第一次上班，興奮？緊張？對未來的恐懼？他的内心五味雜陳。

朦胧裏，隔壁的出租屋裏傳來了男人牛一般的喘息聲，女人愉快的尖叫聲，那些聲音，隐隐約約，伴随着木闆床“吱呀吱呀”的聲音，從不太嚴實的門縫裏傳了過來。

王十一很是好奇，就豎起了耳朵去聽，那傳過來的交響樂，真比莫紮特奏得更有吸引力。

那無所顧忌的響聲越來越大了，最後響徹在了王十一的上空，猶如一陣巨大的風暴襲來，這風暴也将王十一卷了起來，将他抛到九霄雲外。

他掀開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感覺喉嚨裏跟野火燒過一般，幹渴得要命，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拿起一瓶礦泉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陣，然後舉起瓶子，向着臉上噴射了些水花，漸漸地，他感覺到内心危險的火焰，慢慢地熄滅了下來。

這時候，正月十三皎潔的月光，射了進來，那麽美麗，讓他忍不住要走到窗前張望。

他走到斑駁的出租屋窗前的時候，月光裏，不知道從那裏氤氲來了紅線女的“昭君出塞”的粵劇音樂：“我今獨抱琵琶望，盡把哀音訴，歎息别故鄉，唉！悲歌一曲寄聲入漢幫，話短卻情長?……”。

歌聲裏，他仰首向天，隻見異鄉的天空裏，此時正飛過一盞又一盞的孔明燈，黃黃的，有着陽光下向日葵一樣顔色，延綿不斷地正向着故鄉的方向浩浩蕩蕩地飛去。

馬上要到正月十五了，舂城的鄉村裏，應該還在耍龍吧！

孩子們沒有開學，還在玩着花炮吧！

那天晚上，王十一住在十元店裏，難以入睡，躺在床上，隻見那正月十三皎潔的月光，激射到出租屋的水泥地面，又反射到斑駁的牆上，幾隻蟑螂，正在鬼鬼祟祟地爬行着，正月裏，大夥兒竈台上的油水多，把那些蟑螂滋潤得格外碩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