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的日子，跟一張滿弓的弦一般，從來都是緊繃緊繃的。

那天的早餐十分簡單，也很匆忙，王十一在樓下的一間冒牌的“狗不理”店裏，拿了兩個肉包子，就上路了。

春風裏，他滿懷希望，一路啃着，一路跟在二根的後面疾走着。

“王十一，深圳的機會很多，一定要堅持下去!”

“王十一，你不是孬種，你一定行的!”

走在那條打工仔上班的路上，到處都是說笑聲。

“嗨!你早上刷牙沒有啊？口裏好臭啊！”

“切!你昨晚洗頭沒有?亂糟糟的，跟茅草一樣。”

“媽呀，你眼袋好大啊，黑煙圈啊，昨天晚上是不是夜生活太頻繁了？”

王十一聽了他們的對話，好幾次忍不住笑了起來。

除了走路的，也有騎着自行車上班的。

春風裏，男人騎着自行車，載着自己的女人，呼嘯着從工業園區的道路上行駛而過，春風揚起女人的頭發和她白色的裙裳，吸引着路邊的幾個少年吹起了流氓口哨。

這種感覺真好，比呆在十元店裏，強上了千百倍!

十元店就是牢籠!

出來打工的人，怎麽能夠一直呆在十元店裏呢？

那天，王十一心情很好，感覺隻是一忽兒就到了二根上班的工廠。

這是一家名字叫邁特的五金制品廠，門衛室外立着一個招聘的牌子，上面寫着招聘的崗位，看起來果然是在招人，二根就跟其中的一名高個子保安說：“老高，這位是我的表弟，過了年出來找工作的，麻煩你跟人事部的人說下，安排他面試。”

老高說話很禮貌，也很爽快：“二根兄，沒有問題。”

“有空一起喝杯酒！”二根見保安老高答應下來，就拍着他的肩膀說道。

“都是老鄉，你還客氣啥呢。”老高撇一撇嘴巴說道。

“那就拜托你了。”二根上班時間很趕，話不能多說。

“你就放心吧！這都不是事兒。”保安老高覺得有人過來面試，通知一下人事部，這是自己的份内之事，二根這麽客氣，倒是讓他感覺不自在起來。

二根聽保安老高這麽一說，也就放心地跟着上班的人流，朝着工廠的車間走去。

“小帥哥，你先在外面等等，一會兒工廠負責招聘的小姐過來，再帶你進去面試。”保安老高對着王十一客氣地說道。

“好的。”王十一第一次單獨找工作，還是有點緊張。

昨天跟狡猾哥轉了一天，一個面試都沒有撈着。

面試是什麽呢？找

一份普工的活，有什麽好面試的？要考高中的知識嗎？要問魯迅是浙江哪裏的人嗎？

冬天早晨的太陽不熱，王十一站在保安室外面的陽光裏，揣想着怎麽應付面試的事情。

“他是過來面試的嗎？”身材魁梧的保安隊長走進了保安室。

“是的！”老高點了點頭，“二根的表弟，剛才老家出來！”

“喂！你是二根的親戚嗎？”保安隊長沖着王十一喊了一聲。

王十一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你過來找工作嗎？車間裏隻找打磨工！”保安隊長說道。

“是的！我知道！”王十一說道。

“打磨工又髒又累，你跟着我做保安吧！幹保安輕松多了，我們這裏缺一個保安！”保安隊長說道，“你想好了的話，随時都可以過來上班！”

保安！王十一朝着保安室望了望，現在已經是工廠上班時間，工廠大門一片寂靜，兩個保安無所事事，正在玩手機上的“貪食蛇”遊戲。

不！這不是我要的生活！

已經在高考的戰場上吃了敗仗，不能在打工的戰場上再吃敗仗！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一想到這裏，王十一就笑了笑：“謝謝你的好意！”

保安隊長見王十一甯願做打磨工，也不願意做保安，就搖了搖頭，這幾天，好幾個年輕人過來應聘保安，他都沒有看上眼，眼前這個年輕人，真是不識貨。

正在等待當中，一地陽光裏，王十一看見一個梳着學生頭，穿着藍色牛仔吊帶裙的女孩，從辦公大樓裏走了過來，她一邊走，一邊用右手遮着這正月裏尚很微弱的太陽光。

她就是工廠的招聘專員小麥。

小麥走到保安室，高雅地伸長了自己天鵝一般的脖子，四處張望了一下，心中就納悶了，保安不是通知說有人過來面試打磨工嗎？找工作的人在哪裏呢？

難道是那個俊俏的少年，不可能！

他要是找工作的話，保安隊長早就把他搶走了！

他那麽英俊，外面的那些酒店，超市，都會搶着要的。

“人呢？誰要面試生産員工啊？”小麥沖着老高生氣地喊道，一定是老高捉弄人，害她白白地跑了一趟。

老高見她生氣了，覺得這姑娘沒有弄清楚事實就發火，有點委屈，不耐煩地說道：“你好好說話好不好啊！”

“你害我白跑了一趟！我手上的事情還沒有幹完，你知道嗎？”小麥白了一眼老高，你一個保安閑得慌，不要捉弄人啊。

“誰說讓你白跑了一趟？你瞎眼睛了嗎？外面不是站着一個帶把

的嗎？”老高說完，用手指了指大門外的王十一說道，“是他！”

“是他？”小麥驚訝了，“老高！你不會是拿我小麥開國際玩笑吧？他過來面試銷售經理還差不多！”

“你不相信，你自己問問他好了！我隻是一個保安，給你們做做傳話筒！我又沒有得到任何好處，你愛信不信，拉倒呗！”老高氣呼呼地說道。

“小白臉應聘打磨工？”見老高生氣了，小麥将信将疑。

“小白臉也要上班賺錢吃飯啊。”老高沒好氣地說道。

“你好，我是邁特工廠的負責招聘的文員小麥，請問你是過來應聘普工的嗎？”小麥走了出去，對着王十一說道。

“是的！”王十一答應道。

“這個工作，要安排到打磨車間的！”小麥說道。

“我知道的！”王十一淡然地說道。

“那你跟我進來。”小麥沖着王十一含笑着說道。

長這麽大了，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長得如此修長俊美的男子，擡起頭看他一眼，心裏就小鹿亂撞！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一路上，她的腦海裏都是疑問，眼前的這位超級大帥哥，竟然要做打磨工，而且回答得竟然是那麽堅定！

王十一在小麥的引領下，進到了人事部的培訓室，小麥這時候就跟他說道：“先生，你在這裏等一等，一會兒面試官就來了。”

稱呼普工爲先生，對小麥來說，這是第一次！

果然沒有過多久，一個身材魁梧高大的中年漢子走了過來，對王十一說道：“我是車間的生産主管，姓楊，你叫我楊主管好了。”

“楊主管早上好！”王十一站起身來，禮貌地打了一聲招呼。

普工的面試本來就不甚嚴格，五金廠更是如此，基本上是敞開大門歡迎你，當王十一在面試過程中，從背包裏拿出自己的高中文憑的時候，楊主管還是有點驚訝，說道：“王十一，我們招的是打磨工，你考慮清楚沒有？”

“我考慮好了！”王十一表情堅決地說道。

“你這麽高的文憑，這麽年輕，要做打磨工作？”楊主管自己都犯糊塗了。

“是啊。”王十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簡單地回答道。

“這樣吧，明天早上，你帶好行李，過來公司上班吧，我們這裏年初開工，工廠貨多，正缺人手。”面試他的楊主管見王十一意志堅決，自己正需要人手，就說道。

從邁特五金廠走出來的時候，王十一感覺到這深圳正月的春風，吹得心裏暖暖的，要将内心土壤裏蟄伏已久的雄心，吹得冒出嫩綠的頭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