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攥着筷子,垂着眼,“那時候我很傷心。”
媽媽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
“傷心了也要跟爸爸媽媽講啊,我們總算是過來人,經曆的事情多些,也可以幫你參謀參謀,你一個人悶着可不就鑽進牛角尖裏了!”
我放下筷子,擡起頭對媽媽露出一個大大的笑,“那件事都過去了,我知道錯了,以後人生大事都跟爸爸媽媽商量。”
媽媽臉上的表情又順了些,擡手輕撫了撫我的背。
許亦楠這件事也過去了,她的氣該是完全消了。
我斜着眼,看到爸爸在後面偷偷沖我豎起大拇指。
趁媽媽去盛飯的時候,我轉頭問爸爸,“爸爸,你們和許叔叔、雯阿姨還好吧?”
爸爸表情沒什麽變化,“我們倒是沒什麽,”見我碗裏的魚肉吃光了,他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塊放到我碗裏,“你許叔叔和雯阿姨還不知道你和亦楠分開的事。”
我一驚,嘴裏的小半塊魚就順着嗓子遛了下去,裏面沒來得及挑出的魚刺就卡到了喉嚨裏。
“怎麽了閨女?”爸爸放下筷子拍拍我。
“魚刺卡住了。”
“怎麽又給卡住了?”媽媽走回桌前,“小時候吃魚都沒卡得這麽勤。”
爸爸趕緊站起來,“我去找塊饅頭。”
媽媽一把拉住爸爸,“找什麽饅頭啊,别整那土辦法坑你閨女,你趕緊領閨女去醫院讓醫生給挑挑。”
爸爸一臉疑惑地看着媽媽,“不是你說要拿……”
媽媽白了爸爸一眼,拿起車鑰匙塞到爸爸手上,“趕緊去呀!”
這情景太過相似,去醫院的路上我就想起了去年暑假許亦楠帶我去醫院挑魚刺的事,想得有點入神,車停下來都沒有發現。
“趕緊的閨女,卡着刺呢,怎麽還發起呆了。”爸爸拉開車門把我拽了下去。
到了門診室那一層,我仔細看了門上挂的牌子,小心避開了兒科門診那一間,排到了成人科室的門口。
走進診室,我按照護士的指引躺到診治椅上,聽到醫生腳步沙沙地走了過來,而後就聽到“噗嗤”一聲笑。
“怎麽又是你?”
我仔細看了看頭頂上醫生藍色口罩上面的那雙眼睛,就有點想冒汗,“不可能!”我坐起來指着門口,“我這次明明看得很清楚。”
那醫生又笑了一聲,“躺下吧,這次你沒走錯,是我輪值到成人科室。”
他一邊拿着鑷子在我口腔裏捯饬,一邊說,“你這吃魚的技術不行啊,小朋友都沒你卡得勤。”
人爲刀殂,我爲魚肉。我捏着拳頭,目不斜視,假裝沒聽到他的話。
挑出了刺,那醫生又在病曆本上塗塗畫畫了幾下,問旁邊的護士,“後面還有幾個患者?”
護士看了看電腦,“上午的号沒有了,去吃午飯吧。”
“你先去吧,我有點事出去一下。”醫生摘下口罩,對護士說。
護士出去之後,我眼看着他把病曆本什麽的都寫完合上了,卻放在桌邊沒有遞給我。
“安亭,還記得我嗎?”他突然開口說。
聽他這麽問,我一愣,擡眼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覺得眉眼處有些面熟,又完全不記得在哪裏見過。
他大概也沒指望我能認出,沒停頓多久就緊接着說,“我是方蓬,”他頓了下,微微一笑,“許亦楠的高中哥們。”
“上次你過來的時候,我不知道老許就在外面,後來和他聊起來才知道。他出了國,我還以爲你們倆以後會各走各的路了,沒想到你們彎彎繞繞了幾圈還是走到一起了,”方蓬一雙眼睛長得很精明,笑起來卻顯得有些憨厚,“上次你來的時候還不知道,這次又給我截住了,可得聊聊,也算拜見拜見未來弟妹。”
我攥着手指,有點尴尬,方蓬也不知道我們已經分開了嗎?
“也好久沒和老許聯系了,他最近怎麽樣,忙什麽呢?”
“他應該都還好吧。”
方蓬看了看我的臉色,臉上的笑就淡了下去,“你們什麽情況?”
我喝了口水,笑了笑,“我們現在沒在一起。”
方蓬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粗氣,“我就跟他說,他那套作風不行,十有是竹籃打水,他就是聽不進去。老是跟個春雨似的,潤物細無聲的能成嗎,誰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
我想不出說什麽,幹脆沉默着。
方蓬又嗤笑了一聲,“什麽都想着自己扛,我有時候都覺得他有點變态,保護你跟保護他閨女似的,什麽好沒得到,反倒還落得記恨。”
覺得方蓬話中有話,在等着我追問,我很配合地問他,“什麽意思?”
“旁的不提,就說你那隻寶貝小狗吧。”
從初中那年到現在,亭半半一直都是埋在我心底的一根刺,不明不白,隐隐會痛,沒想到他會提到亭半半,我直起腰,“你知道亭半半的事?”
“你現在也長大了,也沒什麽不能說的。”說着,方蓬拍了拍自己腦門,“真是被老許給帶偏了,其實你那時候就已經足夠大了,也就老許不這麽覺得。”
我心裏着急,點了點頭,示意他接着說,心跳變得有些快,他的這個開頭讓我覺得似乎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的小狗是從他家裏跑出來的沒錯,但是有一個關鍵情節他沒有告訴你,他其實找到了你的寶貝小狗。”
“他,找到了?”我松開交疊在一起的手臂,那一瞬間很想從座位上站起來。
“在去你家路上的小公園裏,隻不過想必你也該知道,狗的壽命一般有多長,他在小公園的長椅下面找到你家小狗的時候,它已經挂了。”
我看着方蓬略顯焦躁的表情,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本來也沒什麽,實話告訴你不就好了嗎,他偏偏不說,怕你接受不了,一個人偷偷把狗埋了,又趕過去安慰你,結果倒把你給惹毛了。”
方蓬挑了挑眉毛,從鼻子裏嗤笑了一聲,“惹毛了你吧,他還說什麽恨總比傷心好,恨是正能量,傷心是負能量,那段時間你可真沒少折騰他。”
“我一直跟他說,女孩子都喜歡聽甜言蜜語,多說些好聽的,比悶頭做那些有的沒的管用,他吧,在其他方面聰明得不像話,在這方面也真是笨得不像話!”
“你别這麽看着我,我對你可沒什麽成見,”方蓬躲開我的視線,清了清嗓子,“我是嫌棄老許,一點都不上道,還是個一根筋,那麽些追着趕着的不要,偏要往你這個讨厭他的身邊湊。”
見我一直不說話,方蓬搖了搖頭,也沉默了下來。
“亭半半,我的小狗埋在哪裏?”我擡眼問方蓬。
“在公園你常坐的那個長椅後面,”他低頭看了看手表,“我帶你去吧,老許帶我去看過那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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