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媽本來也想來，讓我給攔下來了，我跟她說你就在家裏負責把菜做好，亭亭走了大半年，肯定最想念你的手藝。”爸爸一邊開車，一邊說。

我坐在副駕上，扭頭看了看爸爸，大半年不見，他鬓角上的白頭發看着又多了一些，逃不過歲月的痕迹，但臉上笑得燦爛，眼角都擠出了深深的皺紋。

我知道他說的不是真話，突然和許亦楠分手，媽媽有多生氣，我在去美國之前就透徹地感受到了，再見面，她不劈頭蓋臉一頓罵就不錯了，怎麽可能會像爸爸口中說的那麽熱情慈祥。

我在拿到簽證的第二天就逃到了美國，遠遠地躲了起來，媽媽一肚子怒氣沒發酣暢，一直在和我置氣，離開這大半年的時間，媽媽一個電話也沒給我打過。

怒氣撒不到當事人身上，作爲當事人的爸爸，旁邊這位老同志一定替我受了不少委屈。

“老安同志，辛苦你了!”我擡手拍了拍爸爸的肩膀。

爸爸粗着嗓音笑了笑，“行啊，咱家沒心沒肺的閨女也知道體諒老爸疾苦了，聽到這句話老安也知足了，沒白替你擋槍！”

“嗯，怪小安不争氣……”還想再說點什麽，張了張嘴又說不下去。

爸爸扭頭看了看我，笑容斂了一些，“就算你一直都不肯仔細跟爸爸說，但自己的閨女自己了解，爸爸知道，不怪你。”

我捏了捏裙角，鼻子突然有些酸。

我們的背後還有兩個深交幾十年的家庭，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會給兩個家庭帶來多大的影響，所以和許亦楠分手的真實原因，我一直都沒有說出來，我跟爸爸媽媽說是因爲不合适，是我提出了分手。

總歸是自己女兒，再生氣總會過去，好過讓長輩們心裏生了嫌隙。

我想，以許亦楠那樣的情商，自然也會找到最适宜的方法搞定雯阿姨和許叔叔。

“老安，有你當爸爸真好。”我低頭揉了揉眼角，說話的聲音是笑的。

爸爸笑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媽媽也是表面老虎，心裏也就是隻兔子，我看到她好幾次偷偷刷你朋友圈，一張照片能盯上半天，你走了這麽久，她心裏估計比我還想你。等會兒回去了你多說點軟話，讓她把脾氣發出來，發完就好了。”

我點了點頭，“明白，我一定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我和爸爸進家門的時候，媽媽正往桌上端菜，我放下包圍到她身邊。

“媽媽，我回來了！”

媽媽擡了下眼皮，沒看到我臉上又垂了下去，背過我又走進廚房。

爸爸沖我比了比肌肉，用唇語對我說“加油”。

我撸起袖子，擡腳跟着她進了廚房。

于是就這麽屁颠屁颠地跟在媽媽身後，從廚房到客廳，又從客廳到廚房，嘴上也沒停，一會兒要幫她端飯，一會兒拿筷子，一會兒切水果，好幾次媽媽轉身就差點撞到我身上。

爸爸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看熱鬧，看得高興，有兩次還笑出了聲，嘴裏嘀咕着，“一個大孩子，一個小孩子。”

我扭頭眯起眼睛看爸爸，示意他來幫幫忙，結果剛回頭就和媽媽的眼神對上了。

媽媽白了我一眼，繞過我把手上的一盤菜放到餐桌上，背對着我說，“跟條小尾巴似的！去洗手，老實坐椅子上等着！”

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媽媽是在對我說話，趕緊應了一聲，一溜煙跑進洗手間洗手。

媽媽肯跟我說話了，說明心裏的氣消了一大半，我對着洗手間的鏡子傻笑了一會兒！

在餐桌上，爸爸給我夾了一塊魚肉，“清蒸鲈魚給我們家寶貝閨女，你最愛吃的菜，你媽媽記得比誰都清楚，一大早就跑出去買魚，說要買最新鮮的。”

媽媽白了爸爸一眼，“吃你的飯！”

我拿起筷子，給媽媽夾了一塊糖醋裏脊肉，“媽媽最愛吃糖醋裏脊，我也記得比誰都清楚。”

媽媽擎着筷子，低頭看着碗裏的糖醋裏脊，看着看着眼圈竟然慢慢紅了。

“還有個湯沒端過來。”她放下筷子，起身想去廚房。

我跟着起來跑到她旁邊，抱住她肩膀，“媽媽，人家好想你啊！”

媽媽僵着不動，隔了一會兒，眼淚就滴到我手臂上。

“你還知道想媽媽？！你心多狠？拿到簽證就跑了！不是還想在美國讀碩士？不是恨不得把你媽媽有多遠丢多遠！”媽媽一邊抖着聲音說話，眼淚一邊往下掉，看得我心酸，眼睛也跟着濕了。

“一個人在美國半年，很難熬。剛去的那個月連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隻有痛苦的回憶，我心裏想着，嘴上隻能略過。

“每天都很難過，想吃媽媽做的清蒸鲈魚，西紅柿雞蛋湯也想，每天都早晨一睜開眼看到陌生的房間都會想，算了，買張機票回國吧，回到爸爸媽媽和朋友們身邊，回去了起碼不用半夜燒得迷迷糊糊，還要一個人去醫院，起碼不會因爲搞不清醫院流程，被護士白眼，起碼累了還可以窩進媽媽懷裏……”

本來隻想跟媽媽撒個嬌，博取點同情，讓她早點消氣，沒想到媽媽聽了，眼淚冒得更兇，連爸爸的眼睛都跟着紅了。

我愣了愣，趕緊打住了，“所以怎麽可能不想媽媽，每天都在想！”

媽媽擡手摸着我的臉，“媽媽不讓你去，你非要去！看看瘦成什麽樣了，從小到大什麽時候這麽瘦過……”

我從桌上抽出張紙巾，擦了擦媽媽的眼淚，“有媽媽做的菜，我今天要吃兩碗，把肉都長回來。”

媽媽拉着我摁到椅子上，“嗯，想吃什麽跟媽媽說，媽媽都給你做！”

一起哭過了，餐桌上的氛圍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從前的樣子，媽媽一開始還是很心疼，往我碗裏夾了很多菜，一直盯着我把兩碗飯吃進肚子裏。

見投喂得差不多了，媽媽閑下來，又想起了另一茬事兒。

“乖的時候比誰都乖，倔起來十頭水牛都拉不回來，長大了更是學會先斬後奏了，你和亦楠那麽大的事也不跟家裏商量，說分就分了，不管不顧，爸爸媽媽在你眼裏那麽不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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