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節過得很慢,每天都像是在煎熬,在初七這天,我終于找到了借口暫時逃離家門,逃開媽媽一會兒冒出的一個關于許亦楠的問題,也不用再強撐着假裝幸福了。
從出租車上下來,就透過餐館的窗戶看到了蘇曉和詹魏陽。
兩人面對面坐在桌子兩邊,不知道說到了什麽,詹魏陽突然抓住了蘇曉放在桌子上的手,蘇曉掙紮了幾下沒有抽出,擡起另一隻手在詹魏陽肩膀上錘了一下。
兩個人臉上都帶着笑,周身的空氣仿佛都被那樣的笑溫暖了。
從前的我哪裏會想到,一直互相看不順眼的兩個人,最後居然走到了一起。
他們兩個的奸情還是在小王村的時候,我和許亦楠一起發現的,就在去看流星雨的那天晚上,我和許亦楠回到學校,正巧撞上蘇曉和詹魏陽一起從外面回來。
那晚蘇曉看到我們,臉憋得通紅,隻看她一眼,我就什麽都明白了。
我在餐館坐下沒多久,胡亂白扯了幾句,就問起他們之間的故事。
“這還用問嗎,我會敢去追這個大魔王?”蘇曉斜昵了詹魏陽一眼,嘟着嘴說。
“被她搶了主動,那我也太慫了,當然是小爺我發起的全面攻擊。”詹魏陽臉色不變,表情還帶着點的驕傲。
“我看也是,我們曉曉多好的姑娘,要不是你死纏爛打,怎麽會從了你?”身爲閨蜜,自然有必要刁難一下詹魏陽,以娘家的身份給蘇曉撐着腰,“追曉曉的青年才俊數不勝數,既然她偏偏就看上了你,你可得把這個男朋友當好了,敢欺負我們曉曉一根手指頭,我還有曉曉身後躍躍欲試的男青年們可都不答應!”
“我哪裏敢欺負曉曉。”一向自大的詹魏陽居然主動認慫,很有些金剛鑽化爲繞指柔的意思。
蘇曉看了詹魏陽一眼沒說話,眉眼裏都是笑,我在一旁看着,心裏面冒出了滿滿的欣慰。
真好,一個人這麽多年,蘇曉也終于找到了讓自己滿意的幸福。
飯後蘇曉把詹魏陽支走了,我們兩個又去了蘇曉阿姨的咖啡小酒屋,不過這次喝的是咖啡。
蘇曉的阿姨不在店裏,一個年輕的服務員招呼我們點了兩杯咖啡。
“有點像做夢一樣,蘇曉和詹魏陽,一個乖乖女,一個大魔王,換做以前,想都不敢想呀。”我抱着咖啡,情不自禁感慨出來。
“你不敢想,我難道會敢想?”蘇曉拄着下巴,白皙的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紅暈,“中學的時候,他給我的印象很分裂,有時候覺得他很酷,有點像偶像劇裏痞痞的男主,有時候又覺得他太渾,經常把老師怼得沒話說。”
“直到和他一起去支教才明白,做了這麽多年的同學,其實根本沒有看清他,他内心的樣子,”蘇曉臉上的紅暈又深了些,“讓我仰視。”
“同學六年,都沒有看清他……”我無意識地重複蘇曉的話,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情緒,分不清是苦是甜。
“怎麽了?”蘇曉握住我的胳膊,關切地看着我的臉。
我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什麽,我在想看清一個人需要多長時間。”
蘇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你們,還是那種狀态?”
我攥了攥手指,點了點頭,“曉曉,你是怎麽看清詹魏陽的?”
蘇曉的眼睛仍關切地放在我的臉上,猶豫了下才說道,“走近了看吧,以前隻看到過學校裏面的他,後來看到了工作時候的他,在社會中的他,我們身處的背景那麽渾濁,大多數人都在急功近利,他就像一股清流。”
“走近了看?”
我低頭攪了攪咖啡,又放下勺子靠到沙發背上。
蘇曉把手臂撐在桌子上,往我面前靠了靠,“如果難受,不如不要想太多,既然一定要見面說,不如就把感情暫存起來,等他回來。”
我轉頭看着窗外,冬天的城市沒有什麽色彩,連人在冬天的衣着似乎都倒向了黑白灰這些暗淡的顔色,不知道他在德國是不是也像這樣一眼暗淡。
“不,我不等他回來。”我語氣沉靜地說。
蘇曉抓着我胳膊的手微微一緊,“亭亭,你該不會要……”
“我要走近去看看。”我轉回頭對蘇曉說。
蘇曉的臉上還挂着濃濃的焦慮,聽到後面這句話,瞬間有些迷惑。
“曉曉,”我彎起嘴角笑了笑,“過幾天,我要去趟德國。”
。。。
還處在春節假期,從出租車開到機場的路上,還能偶爾聽到幾聲炮竹聲,像給這個喜慶的假期演奏的尾聲。
飛機上的人并不多,直到艙門關閉,機艙内還空着三分之一的座位。
我拿出手機,機械地調出許亦楠的号碼撥了出去,不出所料,響到最後一聲,他也沒有接起,屏幕又自動跳轉到了通話記錄。
我調出信息頁,開始編輯短信,“飛機馬上起飛,航班号是zh7353,德國時間上午11點30分到達機場,給我個地址,我們見一面。”
信息剛發送出去,機艙内就響起了空乘提醒關閉手機的廣播。
我正把手指放到關機鍵上,手機突然震了起來,時隔一個多月,手機來電上終于又出現了“許亦楠”三個字。
很忙嗎……電話沒有時間接,短信看得倒是快。
我心裏有些發冷,突然冒出一絲決絕的情緒。幾乎可以料想得到,他一定會阻止我過去,但不管他怎麽說,我都一定要去。
在這段感情中,我幾乎是一路被他牽着走,被他拽進來,越拽越深,深到不能自已的時候,又被他一甩手晾在角落裏,一個人被莫名的情緒溺得窒息。
我沒辦法繼續等在原地,等着他來擺布,三十那天晚上在視頻裏看到的他總在我眼前飄,我要走出去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不管看到的景象多麽殘忍,我都認了。
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一刀斬斷,我想,我可以承受。
“亭亭,”許亦楠的語氣裏居然有罕見的焦急,“現在馬上下飛機,不要過來!”
“不好意思,這個指令我遵守不了,艙門關了。”說出來才發現,我的語氣和之前的他很像,機械得像發自一個機器人。
“胡鬧!”他的語調陡然升高,“爲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你願意聽?”我淡淡地說。
想過他不想我過去,但還是沒想到他知道後居然會這麽氣惱,這一刻我突然就覺得雖然努力去料想最糟糕的結果,但還是沒有料想充分。
最糟糕的結果其實不是徹底結束,而是到了德國也見不到他,隻要他想,這個結果簡直太容易了。隻要他繼續像現在一樣不接電話,不搭理,即便我明知和他處在一個城市,恐怕仍是連他的一塊衣角也看不到。
一個紅衣空乘在我面前站定,微微沖我彎下腰,“小姐,飛機馬上要起飛了,請您關閉手機。”
“如果可以,等下給我手機發個地址,”我一邊說一邊對空姐點了點頭,示意她馬上關機,“什麽結果我都願意接受,你知道,我不是胡攪蠻纏的人,說清楚了我就離開。”
許亦楠沉默着,面前空姐臉上的笑慢慢挂不住了,我接着說,“就這樣,我要關機了。”
把手機拿離耳邊的那一瞬間,他沉靜的聲音順着聽筒傳了過來,“在機場等我,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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