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上,等屏幕慢慢變黑,再摁亮,再變黑,再摁亮,手機的選項條定格在通話記錄中的“許亦楠”三個字上。
分明是剛剛結束通話,我卻很想再撥過去。
許亦楠的反應讓我很摸不着頭腦,他在電話裏隻說讓我不要相信,但不管怎麽問,始終都沒說爲什麽。
他好像是在擔心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
許亦楠打定心思的事情,不管我再多麽努力去問,一定也問不出結果。
他不肯說,我就有些氣不過,最後也沒有把遲曉靈的事告訴他。
想到這裏,在手機屏幕又一次變黑後,我摁亮了手機,找出了daniel的号碼。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了。
“石頭妹子,你這是第一次給你d哥打電話吧!”
daniel大概是一邊接電話,一邊在操作電腦手機裏面傳來密集的敲擊鍵盤聲音。
我壓抑着心裏的郁悶,努力把聲音放輕松,“看來許亦楠回去之後,你是徹底解放了,聲音這麽雀躍。”
daniel在電話裏鬼笑了幾聲,“那可不是嘛,那些操心操肺的事情就适合an帝這種高情商的人去搞,你d哥就适合當個碼農,專心在咱的十三英寸屏幕上辛勤耕耘。”
“不過,”我頓了頓,想想自己之後要使的伎倆,心頭就湧上一股悶悶的感覺,“等移民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他又該回來過年了,你的苦日子眼看着又不遠了。”
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輕松,很玩笑式的幸災樂禍,就像是朋友間無意間的說笑,雖然心裏苦澀,還有點鄙視自己,但聲音聽起來也許真的沒什麽破綻,因爲daniel在電話裏蠻不在乎地說,“移民的事兒要拖的時間可長着呢,他回去不了幾天還得回來,靠!”daniel突然爆了句粗口,“怎麽感覺在跟你搶老公一樣!我可是個純爺們!”
聽到daniel承認了移民的事,我的腦袋就懵了,他後面還說了很多,但在我耳邊都成了空曠的背景音。
移民的事原來并不是遲曉靈編造的,我用空着的一隻胳膊抱住自己的腿,擡眼看着窗外還在飄落的雪花,在滿眼的白色中突然有些眩暈,究竟是誰在說謊?
“石頭妹子怎麽不說話了,吃你d哥醋了?哈哈哈?”daniel猖狂地笑了幾聲,清了清嗓字,“哎對了,不瞎扯了,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啊?”
我堵着說不出話,電話背景裏又傳來一個人的聲音,聲音裏帶着戲谑,“老大,你家cathere來了,趕緊出來接駕啊!再不……”
“我靠!你他媽的瞎說什麽!”daniel的聲音聽着有些緊張,緊接着把那個人的話頭接了下來,而後聽筒裏就靜了下來,想必是daniel捂住了話筒。
“老大是誰?”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無意識地流了出來。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那幾個混小子碼代碼碼得神經了,咱甭理他們!”daniel很少會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話,但這句話卻說的一本正經,正經得都有點不自然。
“老大是誰?”我又問。
“石頭妹子,你聲音聽着不對啊,可别啊!”daniel蹩腳地笑了笑,“男人們之間就愛胡開個玩笑,沒一句真格的,你就當他放了個屁!”
說到這種程度,不用daniel正面回答,我也知道那人嘴裏的“老大”是誰了。
挂了電話,我抱着腿呆呆地坐了一會兒,以前以爲我和許亦楠的關系很近,我們過去認識了十幾年,他的事情我幾乎都知道,現在又成了男女朋友,做着最親密的事。
和daniel電話之後,突然就覺得許亦楠在我腦海中的形象一下子模糊了,他在德國的生活是什麽樣子,都發生過什麽事,他口中所謂的官司到底是什麽狀況,他有哪些朋友,和朋友之間如何相處,尤其是和cathere平時怎麽相處,爲什麽會讓他德國的朋友說出“你家cathere”這樣的稱謂,這些我通通都沒有一點概念。
想想又何止這些,連遲曉靈都知道了他要移民,我卻還固執地相信他一定會回國,更可悲的是,我甚至都沒辦法從他口中得到一個正面的答複。
我從床上拿起手機,又撥出了許亦楠的電話号碼,與其自己胡思亂想,不如直接問他,現在連daniel都承認了,倒要看他還有什麽理由搪塞我。
等了很久,等到電話裏傳來“嘟嘟”的忙音,他也沒有接起。
第二個,第三個電話還是沒有接。
也許他已經從daniel那裏知道了什麽,我把手機扔到床上,仰頭躺到枕頭上,心裏不受控制地想,不接電話,是心虛了?
這麽亂糟糟地想了一會兒,居然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果真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裏許亦楠出現了,我們站在他家小區門口的馬路上。許亦楠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正要離開北京去德國。
夢裏的陽光很好,在他的臉邊鍍上了一圈金光,他還是那個豐神俊朗的許亦楠,但嘴裏說出的卻不再是溫柔的情話。
“隻是個懲罰,也是個教訓,”他嘴角挂着邪惡的笑,這麽對我說,“現在明白了得罪我的下場?”
說完這些,他拉着行李箱要走,我一急抓上他的衣角,又立即被他狠狠地甩開了,他的臉上是世界上最殘忍的神情,“不要再碰我!一定要我說出來嗎,和你親密,一直讓我作嘔。”
我站在原地,等他坐進了出租車,才發現車上還坐着一個人,竟然是cathere,她越過許亦楠對着我笑,還沖我擺了擺手。
然後車便開動了,夢裏的那條路很長,也出奇地空曠,路上隻有載着他和她的那一輛車在漸行漸遠。
我一直看着那輛車完全跑出了地平線,然後彎腰扶着路旁的小樹吐了起來,吐得很兇猛,一邊吐一邊想,這麽吐下去,肚子裏面的器官也會給吐出來吧。
在某個瞬間,我聽到周圍突然響起了音樂,是river flows you的旋律。直起腰找了一圈,最後才發現音樂不在周圍,卻是在天上。
音樂是從正上空的一朵雲彩上飄下來的,那朵雲彩上放着一架白色鋼琴,隐約有兩個人影正坐在鋼琴前,我眯起眼睛,想看清楚兩個人的臉,卻突然聽到了娃娃魚的聲音。
“懶亭亭,懶亭亭!快醒醒!做什麽夢呢,怎麽都哭抽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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