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安老師沒?”
王村長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過來。
“她沒跟小雷子走,還在學校呢,你沒看到?”
“嗨……哪兒去了?”
王村長的聲音越來越近。
我把頭往後躲了躲,但躲了幾下,還是沒把嘴巴騰出來。
隐約能聽到王村長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朝着屋子走過來,我有點慌,擡手推了推許亦楠,但渾身軟軟綿綿,推在他身上估計跟撓癢癢差不多。
“門……好像……沒鎖……”我在唇齒間含含糊糊地咕哝着。
雖然正常情況下王村長不會直接推門進來,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光想到這種可能性,就讓人想冒汗。
許亦楠終于退開了些,擡手撐在兩邊的牆上。
“找你的人真多。”他聲音有些低啞,語氣頗有些幽怨的意思。
我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複呼吸,擡起手冰了冰紅得發燙的臉。
許亦楠看着我紅彤彤的臉,彎起嘴角笑了笑,又擡手幫我理了理頭發和衣服。
等平複地差不多了,也沒聽到王村長走過來,聽屋外的腳步聲,反而好像越走越遠。
“我出去看下。”我繞過許亦楠往門口走。
他拽住我的手也跟了上來。“一起去吧。”
他這麽說,我才想到确實應該讓許亦楠見見王村長,到了人家的地盤上,總得拜拜碼頭。
推門出去又看到那熟悉的一幕,王村長又坐在大桦樹下的石頭塊上,眼睛放在很遠的地方,一圈一圈往外鼓着煙。
看到我和許亦楠走過去,他愣了一下,掐掉手上的煙,撐着腿站了起來。
“這位就是小安老師的對象吧?”王村長打量着許亦楠,臉上的皺紋慢慢扯開了。
我“嗯”了聲,“這是許亦楠,”我又對許亦楠介紹了下王村長。
“小安老師的對象真是一表人才,”兩人客氣地互相打過招呼後,王村長滿眼都是驚豔,“老王頭活了這麽大歲數,在這十裏八村的,還從來沒見過像小許這麽出衆的,比電視上好些個明星都強多了哩!”
“之前還覺得我們小安老師優秀,一般人都配不上,如今看着你倆站在一起,那可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哩!”
雖然說許亦楠長得是不賴,但王村長這話加上這表情總讓我覺得有那麽點誇張,不像他正常情況下的風格。
這些天相處下來,我也算是慢慢看透了,王村長看着憨厚,實際是個猴精猴精的人,今天說這麽多好話,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
許亦楠沒有接他的話茬,“亭亭從小就是直性子,被我們兩家人慣着長大,來了這些天想必也給村長惹了不少麻煩,還要謝謝村長關照,沒闖出什麽大禍。”
聽完王村長的話有點懵,聽了許亦楠的話接着懵,我是慣着長大的?我怎麽記得爲了讓我向許亦楠看齊,我家親媽就差拿着小皮鞭在我屁股後頭攆着抽?
“小安老師是來咱們村獻愛心的,是咱們村的貴人哩,我本想着不能讓小安老師走的時候胖上一圈,總得讓小安老師一根汗毛不少,”說到這裏,王村長皺上眉頭,歎了口氣,“咱村的條件肯定不比咱大首都北京,我看小安老師來的這些天還是瘦了不少,是老王頭照顧不周哩。”
王村長斜着眼睛,瞟了許亦楠一眼,見許亦楠沒有開口的意思,又接着說,“我剛剛也找小詹同學商量了下,我們有個新老師明後天就能過來,課也能排開了,我和小詹同學的意思是要不就讓小安和小蘇先回去吧!”
“哪個新老師能來,張老師,秦老師還是陳老師?”我有些驚訝,昨天傍晚王村長還提到過三個老師要兩個多星期之後才能來,怎麽今天就要提前來一個,這變得也太快了。
大概沒料想到我會這麽問,王村長卡了一會兒,憋出來句“陳老師。”
王村長的反應太可疑了,我正準備說話,許亦楠扭頭對我說,“亭亭,我手機沒電了,你手機呢,我打個電話。”
我的手機還放在屋子裏,我奔回屋子裏取了手機再出來一看,王村長和許亦楠已經不在大桦樹下面了,兩個人正并肩往操場的另一頭走。
等我趕上他們,聽到王村長正在跟許亦楠介紹小王村的人口和營生,他正擡手指着遠處的一座黝黑的大山說,“咱們村好多人都去那座山上運煤哩。”
見我過來了,許亦楠接過我的手機,到遠處打電話了。
“小安老師,聽小許說你還有過當老師的夢想哩。”王村長臉上笑盈盈。
許亦楠居然連這個都知道?我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他。
“小安老師如果當老師,一定會是個很好的老師,教出的娃娃一定靈氣得很哩。連王貴陽那塊茅坑裏的石頭現在都會寫詩哩,那句什麽星星很遠很近的,可把他老爹驚得不清。”
我心思不在這件事上,又接着之前的問題問王村長,“陳老師哪天過來?”
如果陳老師過來,我就應該走了吧,現在這種狀況如果能盡早離開其實倒是最好,剛才那一出一定是狠狠地得罪了霸王爺,他當時不知道中了什麽邪,沒咆哮着招呼過來,等他清醒了,還不知道得是個什麽反應。王村長想必已經從小雷子那裏知道了剛才的事情吧,所以才緊趕着讓我們離開?
王村長垂下眼睛頓了頓,“說是就這兩天吧。”他看了看我,“說是這麽說的,具體是哪天也不好說,要不小安老師還是先教着孩子們,陳老師哪天來了,哪天再考慮走的事兒。”
我狐疑地盯着王村長,不過就幾分鍾的時間,怎麽感覺他突然就改了口?
王村長粗粗地歎了一口氣,又從口袋裏拿出那半截煙鼓了起來,大概是因爲家裏常年運煤,他粗糙的手紋裏埋着洗不掉的黑色,和他臉上的皺紋一樣,像夾着洗不掉的愁郁。
雖說是來獻愛心,但我來的這段時間,想必也給他添了不少堵吧。
“王村長,你……”我正準備和王村長仔細聊聊最近一段時間的事,許亦楠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亭亭,”他正從遠處走過來,臉上的神色有點奇怪,“不小心把你的手機掉到土縫裏了。”
“土縫裏?撈不出來嗎?”
等到許亦楠把我和王村長帶到那個傳說中的土縫跟前,不用他說,我也明白了,我的手機是徹底獻給大地爺爺了。
那條裂縫很窄,但剛好比側着的手機寬上那麽一些,也很深,望下去是一團漆黑。
“咱黃土地上的這些裂縫深着哩,指不定能通到地心裏哩,手機那麽小的東西掉進去是沒可能撈出來了。”王村長支着腿,臉上的皺紋都糾到了一起,就好像是自家的孩子闖了禍一樣,臉上透着點内疚。
雖說來到這裏玩手機的時間已經少之又少,每天隻有臨睡前劃拉幾下,但總是要手機和外面聯系的,“鎮上有賣手機嗎?”
“有的有的,我這就去喊老王大叔送你們過去。”
“有電信營業點嗎,還得去補辦張手機卡。”
“有……”王村長已經直起腰,轉身準備去喊車了。
“不用了,”許亦楠突然開口說,“這裏的電信網點也補辦不了北京的手機号,先用我的手機吧,回北京再補辦。”
許亦楠回到屋裏,拿出一部手機遞到我手上。
我接過手機摁了下屏幕上的“ho”鍵。許亦楠剛才不是說他手機沒電了?屏幕上顯示的電池分明是滿格。剛剛沖滿的?
“那你呢?還有手機?”許亦楠是有兩個手機号,這個不會就是另一個德國号碼的手機吧?在國内用這個号,豈不是要被迫整天國際長途?
“這是一個國内的手機号碼,剛啓用沒多久,正好給你用着吧,我剛剛把你原來手機的通訊錄都導進來了。”
“你知道我雲通訊錄的密碼?”我摁開手機通訊錄,裏面滿滿當當躺着的可不就是我通訊錄裏的聯系人們。
許亦楠擡手揉了揉我的頭,“你的什麽我不知道?”
我的天?我在他眼裏這麽透明的嗎?“銀行卡密碼你也知道?”
許亦楠看我的眼神有點鄙視,好像我問了個很白癡的問題,“要我大聲朗讀出來?”
太,太嚣張了!
回去我就把所有密碼改一圈,再也不用農曆生日當密碼了!
“小許和小安從小就認識吧?”一直在旁邊裝空氣的王村長笑盈盈地說,“看着感情真是好哩!”
“不好不好,”我擺了擺手,“我們倆以前可是仇人。”
許亦楠抿着嘴又擡手揉了揉我的頭發,把我的頭發揉成了鳥窩。
王村長粗着嗓子笑了幾聲,“得了,老王頭也不杵在這兒礙事兒了,你們兩個小年輕這麽長時間沒見,好好叙叙舊。”
王村長走了之後,我又擺弄了一會兒手機,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許亦楠爲什麽要突然再辦一個國内的手機号?就我知道的來算,他現在起碼有兩個國内手機,兩個德國手機,剛剛還要借我的手機打電話,難道這四個手機同時都沒電了?
不想不覺得,一想就更奇怪了,他爲什麽要整出這麽多個手機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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