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黑色海浪翻滾地很洶湧,洶湧得像一團旋渦,看得我腦袋發暈。
好一會兒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白了,一大股火氣就從肚子裏一路冒到了腦袋上,許亦楠這厮又開始對我指手畫腳!
我拍掉他捏着我下巴的手,擡起胳膊把他往後推了推,“我們是民法上的平等關系,不是自上而下的調整關系,許老師,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吧?!”
見他又要靠過來,我趕緊彎腰敏捷地從他胳膊下面鑽了過去,逃到他身後。
“許老師,說到就要做到,這道理幼兒園小朋友都懂!”
我是很生氣的,已經做好了跟他吵一架的準備,而且腦袋裏還匆匆想到吵完架可能得收拾行李滾回學校住,順便還想了下這種情況即便媽媽知道了也怪不到我頭上。
我本以爲他即便不惱羞成怒,也得生氣地瞪瞪我,誰知他擡手揉了揉額頭,居然笑了出來。
雖說是個笑容,但這個笑容看着不怎麽尋常,有點像搞笑片段裏媽媽看着熊孩子把用過的尿不濕套到頭頂當帽子時的那種笑。
我略有些遺憾地想,這種情況下他還能笑出來,看來今天這架是不太可能吵起來了。
笑罷了,他沖我招招手,“你過來。”
我已經一路退到了廚房門口,好不容易從他那股懾人的氣勢中擺脫出來,怎麽可能再自投羅網。
我搖了搖頭,轉身快步往房間走,一邊走一邊大聲說,“要記得自己答應過的事!”
隔了一會兒,許亦楠的聲音從門外悠悠地傳了進來,“我下午五點出發去機場,你早點回來,把一樓門禁卡給你。”
我沒有吱聲,心裏想着,看來得自習到五點之後再回來。
他也沒再和我磨叽,不久外面就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
我看了看表,已經是九點半了,等他到了安益估計得接近十點,許大官人這麽懶散,安益也不管管。
房間裏安靜下來,早上這些事情就又在腦袋裏過了一遍,越想越覺得堵得慌,前一段時間一直沒什麽正面矛盾,我也沒大在意他愛控制人的壞習慣,如今住到同一屋檐下,這種壞習慣又露出了苗頭,而且俨然有比以前更甚的趨勢。
以前指個手畫個腳的,起碼方式還算隐晦,如今指手畫腳期間還要搭配上很多肢體接觸,他周身的氣場本來就鋒利,靠的這麽近,我很是吃不消。
這種肢體接觸的壞習慣想必是他這三年在資本主義國家養成的,以後很有必要找時間和他談談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風俗,君子之交,得淡如水。
中午到了學校,秦躍已經等在校門口了。
隻是我一路走過去,他卻沒有發現我,眉頭輕輕皺着,看起來像是在考慮什麽事情。
“秦大主席在思考什麽大事?都思考出皺紋了。”
秦躍擡眼看到我,慢慢舒展開眉頭。
“在等你,自然是思考關于你的大事。”明明是說着玩笑話,秦躍的表情看着卻有點嚴肅。
“我的什麽大事?”
我和秦躍一起往食堂走,假期學校的學生不多,路上隻有零星的三兩個人。
“你沒住在108号樓?”
“沒有,我住在校外。”
秦躍點了點頭,微微張了下嘴巴,卻沒有說話,一時就沉默了下來。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我歪頭瞥了瞥秦躍又微皺的眉頭,“笑一笑,十年少,皺皺眉,老八歲。”
秦躍偏過頭,揚起嘴角,“後半句是你編排的吧?”
我歎氣,“秦大主席真不好糊弄。”
“秦躍!”
一個女聲突然從身後傳了過來,我和秦躍同時回頭,看到一個姑娘遠遠追了上來,她長發松松地披散在肩膀上,一身白色長連衣裙随着她走路的姿勢在身後飄逸地擺動。
很有仙女的風姿,我在心裏感歎。
白裙子姑娘走到跟前,我才勉強認出,竟然是莊辛妍。
“看來是另外有約啊,難怪把我們這些老朋友的約都爽了。”
莊辛妍臉上的輪廓比一般人要深,皮膚很白,眉毛很黑,越發顯得一雙大眼睛像半月一樣亮晶晶的,她眼睛裏帶着笑,看看秦躍,又看看我。
“呀!這是圖書館那個姑娘吧,”莊辛妍認出了我,沖我擺擺手。“你好,我是莊辛妍,那天晚上沒來得及和你認識。”
“我是安亭,幸會幸會,我們的校園明星。”我友善地笑了笑。
“你們這是要去食堂吃飯嘛?”莊辛妍也不扭捏,轉頭問秦躍。
秦躍點了點頭,“對。”
“不介意的話,也帶上我吧,我飯卡上交了,隻能蹭師弟師妹們的飯了。”說完,臉上又揚起一波笑意,一雙大眼睛晶瑩地要冒出水來。
秦躍沒有開口,她調轉眼波看我,“可以嘛,亭亭學妹。”
暑期食堂的學生很少,整個食堂隻零零落落地坐了十幾個人。
我們三個坐在靠窗的一排座位上,莊辛妍和秦躍坐在一邊,我坐在對面。
“想到要永遠離開這裏了,很舍不得,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從來不覺得,果真都是在要失去的時候才知道什麽珍貴。”莊辛妍把頭發别到耳後,轉頭看了看身旁的秦躍,又擡眼對我笑了笑。
“以前的我肯定不會相信,現在的我竟然開始羨慕你們了,這個校園裏有好多我舍不得的東西。”
秦躍微微笑了笑,低着頭吃飯,沒有答話。
“學姐什麽時候開始新工作?”
“下個月1号,還有最後幾天自由時間,今天是來學校辦點手續,下午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去首都博物館,最近有一些盧浮宮的藏品在首博展覽,本來也約了秦躍一起,他平時就愛去博物館啊圖書館啊這些地方,沒想這次他居然沒答應,之前還納悶呢,現在明白了,原來是約了你。”
莊辛妍拿着筷子松松地架在餐盤上,一口飯也沒有吃,說完話就抿着嘴角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戳了戳盤子裏的魚丸,明白莊辛妍前後提了兩次,大概是想确認秦躍是不是因爲我才沒答應她去首博。
她對這個事情這麽上心,必然是有些緣由了,我看了看莊辛妍,又看了看秦躍,大約猜得出緣由是什麽。
不赴約的原因該是由秦躍來說,但秦躍吃得專心,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
“聽岸庭說你一大早就出門了,你們是去什麽地方玩了?”莊辛妍側着頭看秦躍。
秦躍放下筷子,擡眼看着我,“早晨這段有點波折,我去了車站想接安亭來學校,沒想到她臨時改了票,提前一天回來了。”
他這句話唬得我把一筷子米飯戳到了飯桌上。莊辛妍那邊更慘些,她筷子上的一塊西紅柿直接掉到了白裙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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