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了口氣,看來蘇曉的這種想法并不是回校那天臨時冒出來的,這種想法也許已經折磨了她很久。
“你這個旁觀者卻不是個全面客觀的旁觀者,許亦楠對我不一樣,原因從來都明擺着放在那裏,我們認識得久,我們的家庭走得很近。你隻看到了他客客氣氣對我的樣子,你聽到過他對自己的朋友怎麽形容我嗎?”
“怎麽形容?”蘇曉遲疑了一下,語氣有些迷惑。
那是一段不怎麽讓人高興的回憶,所以我從來沒有和蘇曉提起過,我想了一會兒,覺得告訴她也罷,不要讓她再沿着自己創造的偏執思維越走越偏。而且看今天提到蘇曉時許亦楠的态度,也許蘇曉和許亦楠并不是全然沒有可能。
“醜小鴨,”我從齒縫間吐出這三個字,“像風幹牛肉的那種。”
“什麽?”蘇曉說完這兩個字,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許亦楠這個人很不地道,他不僅和我當面表示過我收到情書的最大可能性是對方在搞惡作劇,他還背着我和他的朋友們給我起了個充滿奚落色彩的外号,醜小鴨。
如果你覺得這個外号沒那麽難以接受,那請再仔細考慮一下,如果一個小朋友被人叫做醜小鴨,他可能會覺得自尊心沒受到太嚴重的傷害,畢竟醜小鴨長大了是會變成白天鵝的。
但如果一個姑娘已至青春期,這個已然算是有女初長成的時期,還被人稱爲醜小鴨,請再考慮一下這個傷害值,就像你跟醜得很痛苦、醜得到處被人欺負的醜小鴨說,小鴨啊,你會一直是隻醜小鴨,永遠沒機會翻身變成白天鵝了,你想想小鴨會是什麽心情。
我第一次得知自己被起了這麽個外号是在初二的時候,也是在蘇曉開始和我走得很近的時候。
那天在早自習之後的晨練時間,我和蘇曉結伴去學校小超市買面包。
爸爸出差,媽媽去了外婆家,我的早飯全指望在小超市的面包身上。但天意弄人的是,到了小超市門口,我們發現小超市小門緊閉,門口貼着一張店老闆随手寫下的幾個字龍飛鳳舞的大字,“家有喜事,今日停業”。
我拽了拽身旁蘇曉的衣袖,“學校的小超市可以有這種操作嗎?學生的衣食父母可以這麽撂挑子嗎?”
“人家家有喜事,可以理解,再說有誰會把學校的小超市當成衣食父母。”蘇曉不以爲意。
我擡手指了指自己,“我啊,我早飯沒吃,整個早自習肚子咕噜咕噜叫,全指望這個衣食父母了,誰想到這個衣食父母這麽不負責任。”
這時張曼去完衛生間也跑了過來,她湊上去看了看小超市門上那幾個字,“我靠!老闆四十歲出頭的能有什麽喜事。”
我摸了摸額頭,滿心悲怆,“第二節體育課還要跑四百米,難道是天要亡我。”
張曼走過來摟住我的肩膀,“走,姐帶你去教室搜刮一圈,咱班那麽多胖子,我就不信沒個餘糧。”
我被張曼摟着轉身往回走,一邊聽張曼豪邁地說,“就算真沒個餘糧,咱們還可以翻牆啊!牆外有大片良田任太君搜刮!”
這麽一轉身,看到許亦楠在我們身後不遠的地方,張曼放開我的肩膀,很狗腿地走到許亦楠跟前,“學長好,學長也來買東西啊,今天小超市關門了。學長你不會也沒吃早飯吧?”
許亦楠說,“我吃過了,”然後轉頭對我說,“我那兒剛好有個面包,拿給你?”
那時候亭半半的事情已經過去一段時間,我和許亦楠正處于從冷戰到半冷戰過渡的階段,也就是從面上心上都過不去的階段過渡到面上過得去心裏過不去的階段。
在那之前不久,在一個機緣巧合之下,我默默地幫許亦楠在學校運動會上報了個3000米長跑。運動會那天我站在終點,看到許亦楠在傍晚泛紅的陽光下,滿臉通紅大汗淋漓地沖過終點線,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秋日清爽的空氣,覺得人生其實也挺美好。
對于許亦楠這句話,有骨氣的回答方式應該是一口拒絕,然後把頭發一甩酷酷地從他身邊帶着風走開。
但當時我的肚子叫嚣得太厲害,所以我清了一下嗓子,不甚自然地說,“速去速回。”
許亦楠唇線微微上挑,臉上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說,“十分鍾後在三樓初中部和高中部中間的水房見。”
許亦楠走後,張曼若有所思地走回我跟前,“安亭啊,你說如果我剛剛也說自己沒有吃早餐,許亦楠學長這個面包是會給你呢還是給我呢。”
我們一路吵吵鬧鬧地回到教室,我拿了水杯,去了三樓水房。
到了水房,許亦楠也剛好從高中部走過來,他把面包和一盒牛奶遞到我手上,我看了面包很欣喜,竟然剛好是我愛吃的毛毛蟲面包。
“今天怎麽沒吃早飯?”許亦楠喘息有點快,看起來像是跑步過來的,他的教室和這裏就隔着三間教室,竟然跑得這麽喘,許亦楠最近有點羸弱啊,我幸災樂禍地想。
“我媽媽昨天下午去了外婆家,沒人做早飯。”
“陸阿姨要去幾天?”
“今天下午就回來了。”
許亦楠點了點頭。
聊了這幾句之後我們就紛紛沉默了,于我來說,現在既想不出什麽善意的話題,吃人嘴短,也不能惡言相向,于是我幹脆别了許亦楠往教室走。
走着走着,突然發現水杯剛才順手放在水房接水台上,忘了帶回來,于是又折回去拿水杯。
走到水房拐角的地方,聽到水房裏幾個人在說話。
“剛剛那姑娘是誰啊,什麽情況啊,亦楠同學!”是一個男學生的聲音,聲調中透着戲谑。
“你這種儀态有點像居委會大娘,趕快回去當值吧。”許亦楠的聲音。
“你也知道我當值啊,你也看到哥們胳膊上的紅袖标了啊,咱紅袖标們職責中的重中之重便是拆散癡男怨女,你知道不?”
“那請去拆散,别在這兒玩忽職守。”許亦楠說。
“你倆擱這兒幹嘛呢?”又是另一個男同學的聲音。
“來來來,篷子,你來得正好,剛才咱楠哥和一個初中部小姑娘私相授受,被我逮了個正着,還在這兒跟我打迷糊眼。”
“初中部小姑娘,是不是安亭啊,醜小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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