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前一後坐下後,秦躍好像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臉上漾起濃濃的笑,濃得像一早沖過山頭的日頭,把整張臉照得亮彤彤。
“第一次知道你應該是在大一的社團迎新活動上,你差點被跳拉丁舞的畫家學姐撲到地上,記得嗎?”
“記得,那件事情很難忘啊。”我仔細想了想,怎麽也不記得那時候有看到過秦躍。“你也在現場?”
秦躍歎了口氣,“算起來,我也是你的恩人,你卻不記得了。”
“恩人?”我突然了悟,“那天在後面扶住我的人難道是你?”
“你還對我很誠懇地道了謝,沒想完全沒把這個恩人放在心上。”秦躍聲音裏竟透出若有若無的委屈。
沒想沉穩如秦躍也會有這種略帶孩子氣的語氣,我轉頭仔細看了看他,秦躍兩支手臂撐着後面的椅背,“還記得你後來是怎麽對那位學姐說的嗎?”
我着實想不起來,秦躍說,“你當時對那位學姐笑了笑,笑容很…”我想聽清是很什麽,秦躍卻頓了一下直接略過,“你大概是這麽說的,‘學姐,你的道歉我接受了,我的衣服你也不用操心,我自己洗幹淨就好,不過出于關心,還是要提示學姐一下,爲了這雙未來畫家的手,拿着畫筆跳拉丁這樣的活動以後還是要三思啊’。”
他說完,我倆對視了一眼,一起笑了起來。
“那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秦躍說。
一對情侶相互依偎着從我們前面走過,兩人雖然很是努力掩飾,還是能看出他們有意無意地沖我們看了好幾眼。
我突然覺得我們這樣并排坐在情侶幽會聖地,很是不妥,秦躍這種抛頭露面率很高的人,認識的人也多,再坐下去指不定很快會傳出什麽謠言。
我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那條路正是去水房打水的必經之路,很多同學提着水壺來來往往。
回頭發現秦躍正偏着頭看我,我淡定地眨了眨眼,“那是在辯論賽上知道的了?”
“也不是,還要更早,不過,”秦躍說,“還是以後再告訴你吧。”
以後再告訴,我思慮了下,這句以後再告訴的意思,莫不是以後還要找個時間這麽促膝長聊?
秦躍這麽個回憶打法,我推測,最終的落腳點應該是往昔恩、今朝報,過往他幫了我一把沒讓我摔着,現在我也該幫他一把,不能讓他摔着。
于是爲了讓秦躍再放心一點,我表起了忠心,“秦躍同學确實算是我的恩人,按吳吳學姐當天那撲過來的架勢,如果沒有你那一撐,我指不定得摔個傷筋動骨的。我自然是知恩圖報的,你可以放一百個心。”
秦躍側過來,好笑地看着我,“你打算怎麽報?”
當學生領導的說話也很是有水準,滴水不漏的,想讓我封口卻又不願意直接開口,鬧得這麽打着啞謎溝通。
他矯情了些,我就得爽快些,不然指不定要耗到什麽時候。
于是我豪爽地揚了揚手,“你想怎麽報就怎麽報,我都成。其實呢我本來就很懶,懶得聽别人是非,說就更懶得了。”
秦躍看着我頓了頓,“前兩句聽懂了,後面幾句沒聽懂。”
我點點頭,“聽懂前兩句也成。”
“嗯,”秦躍說,“你這恩報得很有誠意。”
看來秦大主席是基本放心了,如此總該放人了。果然,秦躍低頭看了看表,“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我本以爲秦躍不過是客氣一下,沒想到盡管我很努力推辭了,他還是堅持要送。送便送吧,從這個熱情程度來看,秦躍同學對這件事情的處理結果還是很滿意的。
回去路過那條打水必經之路,秦躍同學一路上還和好幾個來打水的同學打招呼。人言可畏,尤其旁邊是秦躍這号人,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注意避嫌。
“秦躍,”我停下來,“我……”
秦躍突然一皺眉,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拽到他旁邊,與此同時,一個拎着水壺的男學生猛地從我剛才站着的地方撲了過去,踉跄了幾步,差點連人帶水壺摔到地上。
“林通你丫的!”那男同學站住之後轉頭大罵。
我順着這男同學視線望去,看到另一個男同學兩隻手舉在腦袋邊上,一臉驚恐地僵在那裏,見我們都在看他,他頂着幾顆青春痘的臉開始微微泛紅。
他快步走到秦躍面前,“學長,對不住,我們從那邊拐彎過來,沒有看到這邊有人,差點撞到你女朋友,對不住對不住。”
秦躍頓着沒說話,這男同學開始嬉皮笑臉,一對小圓眼殷勤地把秦躍各種看。
“拿着開水壺就不要瘋鬧了,很容易燙傷。”秦躍皺着眉,林通嘴上連說着“是”,伸手一把拉住剛才差點摔倒的同學,“薛子快過來跟學姐道歉,剛才差點撞到人家。”
叫薛子的同學一把甩開林通的手,“你丫的推我的,還來怪我,學長你評評理,我也是受害者對不對。”
薛子的嗓門很大,這一鬧更是吸引了路上同學的注意力,我沖紅着臉的林通擺擺手,“沒關系,也不是有意的,之後注意安全就好。”
薛子哈哈一笑,沖秦躍眨眨眼,“學姐人美又善良,我們會長有福氣啊!”
一旁的林通沖薛子肩膀捶了一拳,“行了别貧了,咱倆走吧,别當燈泡了,學長學姐拜拜!”
薛子仍帶着一臉怪笑,被林通拉着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他倆一走,我也松了口氣,這時才突然發現秦躍同學還拉着我的手臂,這個動作維持這麽久,怪不得那兩個同學言語間有誤會。
我微微擡了下手臂,秦躍順勢也松開了手,“前面轉兩個彎就到我們宿舍了,你們宿舍在另一個方向吧,不用送了。”
“路上危險這麽多,”秦躍沖林通和薛子離開的方向擡了擡下巴,笑了下,“還是送你到宿舍門口,正好我也有點事要請教。”
這麽說我自然也沒辦法再推拒。路上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今天的月亮隻有半邊,閑閑地挂在半天上,周圍草叢中夏蟲叽叽喳喳。在這麽個閑散的氛圍下,我也不知不覺閑散下來,剛才一直被動着被秦躍逼着封口,如今事情圓滿解決了,閑散的我覺得有那麽點必要對剛剛的壓迫進行一下小反擊。
“自從進了法學院,親戚朋友中請教我問題的一般都是因爲陷入各種法律糾紛,秦同學你呢?”
秦躍笑了一下,“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目前倒還沒有糾紛,就是想去聽一下你們院王某的國際經濟法課程,沒有查到上課時間和教室。”
“王某的國際經濟法課程?”王某的國際經濟法課,是我從大一至今唯一一門被調劑的課程。
學院有一套選課制度,每個學生可以自由選擇不同老師開的課程,如果哪位老師選課學生過多,就會實行抽簽,沒抽中的就會被調劑到其他老師的課程上。
我也是我們宿舍唯一一個沒有抽中名師郭某課的人,于是每次隻能形單影隻地去上王某的課。
而王某的課,很多人欣賞不了,他的講課方式更像是在進行一場學術研究,經常跳出書本内容講到極其深奧的理論層面,再加上他那股略濃的方言味,整體來講,催眠效果很好。
法學院的學生尚且對王某的感覺雲裏霧裏,秦躍這樣的經院學生,想必更是消化不了。“如果想學習國際經濟法,建議你去聽郭某的課,内容全面而且容易理解,現場可能沒座位,不過學校bt上有課程錄音。”
“郭某的課我聽過,感覺聽得不太明白,想再聽一下王某的課,王某的課bt上好像沒有錄音。”
王某的課課堂上都沒幾個人,哪裏會有人去聽他的錄音,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矯正一下秦躍同學的誤解,“我選的就是王某的課,不過還是會再聽郭某的錄音,對比之下,郭某講得更容易理解。”
“那太好了,王某下次課程是什麽時候,我也一起去聽一下。”秦躍同學俨然是完全不在乎我的建議,一心沖着王某,我不禁慨歎,是誰給了這孩子這種誤導。
想要秦躍同學了悟,最好的方法大概就是讓他親自去聽一節課了,“王某是每周二上午九點到十二點,在志學樓205教室,這周的正好是今天上午,下次要等下周二。”
這時剛好走到了宿舍門口,秦躍在宿舍台階下站定,“好,我下周二去聽一下。”
見秦躍沒有什麽其他話要說,我沖他擺擺手,“謝謝你送我回來,你也趕緊回宿舍吧,拜拜!”
秦躍笑着點點頭,我轉身走上台階,又聽到秦躍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安亭,”我轉過身,“下周二我可能沒辦法早去,麻煩你幫我占個座吧。”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秦躍這孩子真是受了很深的誤導,“放心吧,王某的課程不需要占座,去多晚都會有很多空座任君挑選。”
秦躍搖了搖頭,嘴角微微上揚,“幫我占座吧,占你旁邊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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