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兒……”
男人的态度有些卑微,聲音沙啞低沉。
不到五十的年齡,歲月痕迹未曾展現,能看出年輕時的俊朗英氣,同時有着内斂而沉穩的氣場。身着黑色西裝,一絲不苟,腰杆筆挺,頗有商業精英人士的架勢。
但,在看到司笙的那一刻,所有外露的鋒芒與銳氣,都是盡數收斂的。
“咳咳——”
沈江遠瞪大眼,被蘋果噎到,嗆得他拍着胸脯劇烈咳嗽。
這大叔真有膽兒啊,竟敢這麽稱呼司笙……
咳嗽時,沈江遠的餘光不受控地朝司笙看去,卻見她擡腿向前,目不斜視,跟男人擦肩而過,直接推門而入。
咳嗽停了。
沈江遠訝然地眨眨眼,這時門倏地被關上,“嘭”地一聲響,驚得他眼皮跳了跳。
難免的,看向一側的中年男人,見他神情頗爲尴尬無措,愣了愣,他心下一番琢磨,出聲道:“大叔,您是——”
“再不進來就死外面吧。”
門内傳來司笙冷冷的聲音。
冰冷的腔調,一個字一個字,如藏了刀片似的,刀刀入骨,紮進心窩,吓得沈江遠一個哆嗦,背脊陣陣寒意。
當即不敢停留,朝那中年男人點點頭,就趕緊進門。
沈江遠一進門,就感覺不對勁,所有汗毛悉數乍起,跟感知到危險時條件反射的反應一般。
司笙是背對着他的,但他明顯能察覺到——
司笙在生氣。
她就連一根頭發絲兒都浸染着怒火。
“他拿來的?”
視線在病房内巡睃了遍,司笙注意到放在椅子上的那堆補品和水果。
易中正半坐着,靠在枕頭上,不意外她這番模樣,“嗯”了一聲。
司笙擰了下眉心,側過身,眉眼冰冷,同沈江遠道:“扔了。”
“這……”
沈江遠還在懵逼狀态,沒回過神,朝易中正投去求助的目光。
易中正微微颔首,同他遞了個眼神。
這兩年來,沈江遠沒少來醫院探望易中正,怎麽着都養成一定默契,一個眼神就明白過來。
司笙吃炮仗了,惹不得,隻能順着來。
沈江遠手腳麻利地拿起那堆補品和水果出門,結果門一關,沒走幾步的中年人就回過頭來,正好撞上這一幕。
沈江遠:“……”
在他人生的尴尬曆史上,這絕對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索性這位大叔挺有自知之明的,見到這一幕,一怔後,神情浮現出失落,嘴唇顫顫的,想說點什麽卻始終沒出聲。終究,友好地同沈江遠點點頭後,轉身離開了。
沒有苛責、憤怒,甚至于,驚訝。
病房内。
靜默片刻,易中正适時開口,“去洗把臉,冷靜一下。”
冷着臉把手中的水果放下,司笙走向病房内附帶的盥洗室。
冰寒徹骨的水打在臉上,刺激得面部神經生疼,把情緒悉數刺激殆盡。良久,司笙站直身子,對着靜看鏡子半晌,呼出口氣,随手抹了把臉。
走出來,司笙看向易中正,問:“他來做什麽?”
“探病。”易中正言簡意赅地回答,沒想繼續談論那個男人,話鋒一轉便問,“你不工作嗎?”
輕蹙眉頭,司笙道:“休假。”
老爺子雖在住院,但并不傻。她當保镖的時候,就是忙一陣閑一陣的,先前多日沒來,這兩日又頻繁過來,他心裏難免起疑。
易中正俨然滿腹懷疑,不太信,剛欲發問,這時沈江遠就敲門進來。
“小沈。”易中正沉聲喊。
“哎!”
沈江遠一合上門,就聽到易中正嚴肅地問:“她現在在哪裏工作?”
“這……”沈江遠身形微僵,摸摸鼻子,感覺到兩方壓力,頗爲試探且遲疑地出聲,“她,剛辭職。”
“辭職?”
易中正虎着臉,質問的視線朝司笙掃過去。
司笙倒是平靜,不見心虛和慌亂,鎮定自若地道:“剛找了個新工作。”
易中正面露驚訝,“什麽工作?”
沈江遠也狐疑地看她。
說好的家裏蹲呢?!
“百曉安保實業有限公司。”
“安保公司?”沈江遠驚歎于她編瞎話的能力,下意識問,“你什麽職務?”
“财務。”司笙面不改色道,“底薪兩千,有五險一金。”
“真的?”
易中正臉色沉着肅穆,視線落到她身上時,頗有壓力。
“嗯。”
平靜點頭,沒露一點破綻。
易中正還是不信,喊了聲沈江遠,讓他把手機拿過來。
打心底将司笙的話當謊言的沈江遠,有些擔憂,但司笙并未制止他,而是坐在椅子上優哉遊哉地剝橘子,他一想,索性把手機給易中正,幫忙去搜索這家公司。
沒想還真查到了,還是上個月成立的新公司,合規合法,就是規模不大。
沈江遠:“……”不得了,司笙在撒謊前竟然學會事先做調查了。
易中正沒那麽多花花腸子,确認過後信了七八分。
手機還給沈江遠,易中正朝司笙交代道:“好好工作,跟同事好好相處。”
“知道。”
“脾氣好一點,不要欺負他們。”
“嗯。”
“平時多跟他們聚聚。”
“哦。”
沈江遠:“……”
易老爺子這架勢,有種在幼兒園門代自家惡霸孫女的感覺。
得知司笙終于有了正經工作,易中正心情明顯很好。
沈江遠一邊感慨易中正對司笙要求真低,一邊享受着易中正和顔悅色的待遇。
兩人一直待到下午才離開。
走出住院部,沈江遠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那什麽安保公司,真的假的?”
“真的。”司笙淡淡應聲。
“别蒙人了,你去當财務,能把賬算對嗎?當保安還能信!”
“……”
跟在司笙身邊,沈江遠沉默片刻,最後又爆發出一句詢問,“到底真的假的?”
“……”
司笙掏出車鑰匙,走向自己的車旁,懶得搭理他。
沈江遠緊随而上,“你這就走啊,不請我吃個飯?”
拉開車門,司笙微頓,道:“工資兩千,請不起。”
“搞得跟真的似的……喂,要不我請你啊!”
回應沈江遠的,是車門被關上的聲響。
沈江遠:“……”不仗義!
這時,車窗滑落下來,手肘搭在窗框上,司笙微微探出頭來,淡淡道:“以後别守醫院了,老易不缺你照顧。你要不想回家的話,就去找點别的事做。”
車開走了。
沈江遠雙手揣兜裏,站在原地目送車輛離開,半晌,微微低下頭來,索然無味地踢了腳地面的碎石。
入冬後,天黑得早。司笙将車開到水雲間時,天色剛暗下來,小區燈光依次亮起,如一路蔓延的絢麗長河,直鋪開來。
車輛開到地下停車場,司笙走進電梯。
電梯數字剛往上跳躍,就穩了,聽得機械女聲報着“一樓”的數字,司笙擡眼望前看去。
電梯門往兩側拉開。
一襲黑衣的男人站在電梯外。
視線交錯的瞬間,兩人皆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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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小電台】
早安。
今天送上一首《仆らの手には何もないけど》。
歌詞:盡管我們手中空無一物,卻能因此緊緊相牽。
——來自作者小号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