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整個公主府被官兵包圍,動靜實在太大,即使是留在大廳當中的客人也開始陸陸續續感到氣氛有些不對勁。
尤其是當一些下人顧不上宴會還在進行當中,急匆匆地走進來向各自的主人小聲彙報外面的情況時,得知此事的客人頓時臉色大變。
一個五十多歲的勳貴在聽完下人的彙報後,吓得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你說什麽,外面全是官兵?這是怎麽回事?”
由于聲音太大,附近很多客人都聽到了,頓時把他們吓了一大跳。
許多人顧不上儀态,趕緊跑過來追問詳情。
很快,越來越多客人從别人口中知道了此事,恐慌的情緒迅速擴散開來。
誰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爲什麽官兵會把整座公主府封起來,又是誰在指揮這些官兵。
自古以來,凡是官兵封府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事,随時都會死人的。
這些平日裏養尊處優的官員和勳貴哪裏遇過這樣的場面,不害怕才怪。
一時間,整個宴會廳變得如同鬧市一般吵亂不堪,到處都是開口追問外面情況的人。
恐慌的氣氛進一步漫延,人人自危。
有些客人越想越害怕,幹脆帶着下人準備獨自離開。
然而等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大廳外面已經被一大幫人堵住了出口。
這些人粗略一數足有一百人之多,雖然全都一副下人打扮,但那嚴肅的表情、殺氣騰騰的架勢,卻完全不像是普通下人。
面對想離開的客人,這些人卻攔在門口不放任何人走。
“你們是什麽人?爲什麽不讓我們走?”那個五十多歲的勳貴老爺硬着頭皮色厲内荏地質問道。
領頭的男人正是池非之前見過的那個漢子,他闆着臉冷聲道“禁軍辦事,所有人不得輕舉妄動,違令者斬。”
“禁軍?你們真是禁軍?”
“隻要你們乖乖待在這裏别亂動,自然沒事。”那個男人不想再跟他啰嗦,抛下這句話後轉身走開了。
被人當衆甩臉的勳貴老爺氣得直咬牙,但卻不敢輕易得罪對方。
衆所周知,禁軍乃聖上直接管轄的親軍,是拱衛京師的主力,其地位遠勝于任何一支地方軍隊。
大魏禁軍沿用前朝編制,分爲金吾前衛、金吾後衛、羽林左衛、羽林右衛、府軍中衛、府軍左衛、府軍右衛、府軍前衛、府軍後衛、虎贲衛一共十衛,每衛一萬二千人,合計十二萬。
雖然不知道這些人屬于哪一衛,但如果這些真是禁軍士兵,那表示下令的人正是聖上。
在得知外面這些人很可能是禁軍之後,大廳裏的人頓時不敢再輕舉妄動,隻能忐忑不安地留在大廳裏等着。
如果說大廳這邊隻是前菜的話,那内堂那邊才是正戲上演的地方。
原來就在一柱香前,大批打扮成下人的殺手突然一起湧向内堂,直奔安國公休息的内堂而去。
這些人每個都手持刀劍,見人就殺,來勢兇狠。
面對這些襲擊者,負責保護安國公的一衆護衛在經過最初的驚谔後,很快就反應過來,紛紛拔出武器進行還擊。
然而面對數倍于己方的敵人,這些護衛很快就陷入了被動,隻能邊打邊退,直至退到内堂那邊進行防守。
襲擊者雖然人多,但護衛們在縮小防衛區後,再加上各人身上都有盔甲保護,總算暫時穩住了局面。
然而正當雙方陷入僵持之際,襲擊者那邊突然有人大喊“誰能拿到謝賊的人頭,賞金千兩。兒郎們給我上,誅殺反賊!”
聽到這聲大喝,襲擊者們頓時士氣大振,攻勢變得更加猛烈。
安國公這邊很快又有多人被砍傷或傷死,傷亡慘重。
護衛們已經退無可退,隻能咬着牙拼死抵抗。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雙方人數差距太大,再加上襲擊者此時士氣大勇,護衛們很快就潰不成軍,被逐一解決了。
在解決了所有護衛後,領頭的漢子立刻帶着一大幫手下沖進内堂,準備把最終目标安國公解決掉。
當他們沖進内堂後,卻發現裏面空無一人。
領頭的漢子随即命令手下找遍每一處房間,就算刮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然而他的手下很快就把每一處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找遍後,卻還是找不到人。
在确定安國公真的不在這裏後,領頭的漢子頓時臉色大變。
事情不對!究竟哪裏出了纰漏?!
……………………
同一時間,在城郊五軍營的中軍大營裏,坐在指揮營帳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本應該在公主府内堂休息的安國公本人。
此時的安國公,已經換下了參加嫡次孫謝長亭婚宴的禮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正式的盔甲。
坐在他下方的,分别是五軍都督劉安、掌号官謝慶元、大營坐營官呂六辛、把總李志海、右掖坐營官胡春波、右哨坐營官鄧芝林這幾位五軍大佬。
除了這些軍方大佬外,還有九個謝氏一族的子弟,他們無一不是在軍中擔任要職的将領。
雖然說十二萬禁軍是拱衛京城的主力,實際上除了禁軍十衛以外,還有另外兩支軍隊也負責保護京城。
它們分别是由精銳步騎兵組成的五軍營,以及由邊外降丁組成的邊營。
其中五軍營又分爲中軍、左掖軍、右掖軍、左哨軍、右哨軍一共五軍,故稱爲五軍營。
五軍營的士兵都是從各地衛所抽調上來的精兵,輪番到京師操練,常年保持兵員十六萬人左右。
可以說,五軍營是僅次于禁軍十衛的另一支保護京城的主力部隊,其兵員人數甚至比禁軍的十二萬人還要多出四萬。
相對于由精兵組成的禁軍十衛和五軍營,由邊外降丁組成的邊營其戰鬥力就差很多了,因此曆來隻會作爲輔助部隊使用。
假如皇帝親征時,向來是禁軍十衛居中,五軍分駐于外,邊營輔助,各爲協力。
在編制上,五軍營隸屬于五軍都督府,由五軍都督府直接管轄。
原本五軍都督府設提督一人、武臣二人、掌号頭官二人、大營坐營官一人、把總二人,以及各軍設坐營官一人,合計十三人共掌五軍營。
可是如今卻隻有五軍都督劉安、掌号官謝慶元、大營坐營官呂六辛、把總李志海、右掖坐營官胡春波、右哨坐營官鄧芝林這幾人在場,那其他人呢?
實際上,就在半個時辰前,這些人以及他們身邊的護衛全都被就地格殺了,下令者是五軍都督劉安,而負責帶人動手的正是這九個謝氏子弟。
一下子殺了這麽多人,而且全都是五軍營中的高級将領及其護衛,血腥味濃得到現在還未散去。
而讓劉安下令這樣做的人,正是安國公本人。
因爲五軍都督劉安一直都是安國公的人,一切唯安國公馬首是瞻。安國公要他殺人,他不敢不殺。
包括安國公在内,營帳裏的所有人全都沒有出聲,隻是表情各異地坐在那裏,仿佛在等着什麽事發生,氣氛一片肅靜。
過了一會,營帳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很快營帳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十分年輕的校尉沖進來對安國公急匆匆地說道“伯祖父,那些人果然咬餌了。
現在整個公主府内外都被毛文龍所率領的金吾前衛給圍得像鐵桶一樣。
最可恨的是那毛文龍還親自帶人在内堂大開殺戒,把伯祖父您的護衛都殺光了。
不僅如此,伯祖父您的國公府也被官兵給抄了。不用說,一定又是這毛文龍下的令。
如果讓我遇見這厮,我一定将他剁成肉醬咬狗。”
相對于侄孫的憤怒,安國公本人卻顯得十分冷靜,沉聲問道“除了金吾衛外,其他禁軍各衛有何動靜?”
“毛文龍率領的金吾前衛正在城内各處大肆搜捕我們的人,而鄧衛明所率領的金吾後衛正趕往虎贲衛那邊,打算跟章平林他們會合。
羽林左右兩衛兩萬四千多人全部分散在皇宮附近守衛,連蚊子都飛不進去。
其餘的府軍左衛、右衛、前衛、後衛等各衛暫時沒有異動。
伯祖父,我們要不要先下手爲強,趁其他幾衛還沒收到消息之前,讓我們的人先動手,把這幾衛先控制下來再說?”
安國公回答道“皇上早就知道除了金吾衛和羽林衛外,其餘各衛都有我們的人。爲免消息洩露,才沒有通知他們一起動手。
你以爲那些衛所的營官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嗎?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們肯定已經多多少少收到風聲了。
之所以一直沒有發兵,那是因爲他們還沒收到聖旨或虎符。
爲了防止有人帶着這些東西進入衛所,我已經派人在各衛大營外面的道口上封死,不讓任何人進入營區。
隻要一刻沒收到聖旨或虎符,那些衛所就不敢輕易發兵。
如果你現在動手,一旦失敗,就會給了他們發兵的借口,所以暫時不能動他們。”
“可是伯祖父,再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等鄧衛明所率領的金吾後衛和章平林的虎贲衛會合後,他們肯定會繼續跟其他衛所會合,到時我們要對上的就是整個禁軍十衛了。”
“連你都能想到的事,我會想不到嗎?
放心,他們已經沒有機會了。我早就叫二殿下帶着聖旨去禁軍各個衛所督軍平叛去了。
隻要有聖旨在,他們就不敢不聽二殿下的命令。”
謝長平十分驚訝地問“伯祖父您說二殿下帶着聖旨去督軍?可是這聖旨……”
謝國公一口打斷他的話,“這聖旨當然是聖上親手交給二殿下的。
因爲大皇子起兵造反,圖謀不軌,所以聖上就令二殿下帶着聖旨領軍平叛。
這已經是衆所周知的事,你還有什麽問題嗎?”謝國公冷冷地看着他。
營帳中的其他人都沒有說話,隻是心照不宣地對視着,似乎早就已經達成了共識。
謝長平這下終于明白了伯祖父的意思,心髒呯呯直跳。
這可是矯旨啊,比歁君之罪更嚴重,誅九族的大罪。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已經準備派大軍去皇宮那邊“平叛”了,就算是矯旨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萬一失敗,怎麽也是死,其實沒什麽區别。
但,那可是皇上啊!
一想到他們很快就要帶着十幾萬五軍營的将士去圍攻皇宮,謝長平仍然感到心驚肉跳。
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更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在焞芳公主大婚之日突然發動這次針對他們謝氏一族的剿殺行動。
皇上這招實在太狠了,竟然選在公主大婚之日發動兵變。
還好伯祖父早就提前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否則他們謝氏一族這回真的會全軍覆沒。
這時,安國公走到所有人面前沉聲道“包括我謝氏一族的子弟在内,在座所有人都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
假若事敗,我們所有人都将死無葬身之地,無人能夠幸免。
然而此番若是事成,我謝明順向各位保證,以後諸君榮華寶貴享之不盡。諸君可有異議?”
聽他說完,包括謝長平在内的十個謝氏子弟就不用說了,他們全都一齊跪了下來。
就連五軍都督劉安等其他幾個五軍營的高級将領也都不約而同地單膝跪在地上齊聲道“一切唯大将軍馬首是瞻,萬死不辭。”
“好,有諸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我們現在就點齊兵馬,去皇宮平叛。
祝各位武運昌隆,旗開得勝。”
“末将領命。”
“各位去吧。”
所有五軍将領這才離開營帳,各司其職準備兵馬。
等其他人都離開後,謝國公卻把謝長平單獨留下來,并且附耳道“等開戰後,你馬上帶五千士兵包圍鎮國公府,務必要抓住甯志遠一家。如果實在無法活捉,就地格殺,千萬不能讓他們離開京城。”
“是,伯祖父。”謝長平領命而去。
等營帳裏隻剩下謝國公一個人的時候,他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謝老七,你果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手下無情了。”
說完,他眼中浮現出一抹狠厲決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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