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什麽好呢?
池非思考着這個問題。
首先,這個時代沒有的東西不能寫,因爲沒有人會相信。
誰會相信幾百年後,人族可以在天上飛,可以在深海潛行,可以在陸地上坐着鐵箱子快速移動?
沒有人會相信的,别人隻會當你是異想天開的傻子。
第二,違反社會常識的東西不能寫,因爲有違這個時代的倫理道德。
正如灰姑娘的故事一樣,他爲什麽要改得面目全非才能跟别人講?
就是因爲灰姑娘本來就是西方童話故事,裏面的背景和風俗都跟這個社會的倫理不一樣。
一個好人家的姑娘,不僅抛頭露臉,而且還跟一個陌生男人跳舞親吻。這跟風塵女子有什麽區别?
這種行爲在西方社會或許還能被接受,但在這個中式傳統社會裏是絕對會被人唾棄的,寫出來也會被人罵。
第三,有關政治,尤其是涉及到朝廷和皇權的東西不能寫。
池非不知道這個朝代的統治者對于民衆的言論權開放到什麽程度,但小心點總沒錯。
君不見明清兩朝,文字獄是最誇張的,被牽連者以百萬計。那可真是會要人命的。
第四,誨y誨色的東西不能寫。
雖然帶色的話本很受歡迎,但寫這類作品的作者通常沒什麽好名聲。
讀者也是偷偷地看,不敢讓别人知道。
寫得太過份的話,還有可能會被禁。
池非在張泉水他們那邊借完所有話本,并全部快速看了一遍後,總結了這個時代流行話本的幾個種類。
一是武俠犯禁類,二是才子佳人族,三是靈異鬼怪類,四是世情警醒類。
其中武俠和才子佳人是最受當下讀者歡迎的。
池非想了很久,終于決定把一個在他那個世界裏家喻戶曉的傳統故事寫成小說。
這個故事就是梁祝。
梁祝是民間通過口耳相傳的經典愛情故事,自東晉始,在民間流傳已有一千七百多年,可謂家喻戶曉,流傳深遠,被譽爲愛情的千古絕唱。
曆史上最早關于梁祝的記錄,始于唐初,據《十道四番志》記載“義婦祝英台與梁山伯同冢,即其事也”。
其後各個朝代也分别有關于梁祝的各種記載。
梁祝的故事在曆史上其實是很多版本的,有封丘版、汝南版、上虞版、杭州版、宜興版、微山版、諸城版。
每個版本都不太一樣,但其中山東諸城版是流傳最廣,也是最深入人心的版本。
故事的内容是在諸城北部的相州鎮梁山屯村内,有一戶人家姓梁,這就是梁山伯的家。
梁家早年富裕,山伯的父親也曾辦過塾堂,不幸積勞成疾,三十幾歲便撒手西去,撇下了山伯母子相依爲命,日子逐漸敗落下來。
梁山伯的乳名叫伯孩兒,自幼體弱多病,家中生活僅靠母親雇短工經營幾畝薄地爲生。
待山伯長到十六歲時,母親怕誤了孩子的前程,便省吃儉用,攢些積蓄,把梁山伯送到了村西北三裏遠的小梁山的塾堂裏讀書。
因塾師曾是梁山伯父親的好友,故而山伯在塾堂處處受到師傅的關照,學績甚好。
故事女主角祝英台出生于諸城石橋子鎮西的祝家樓村,父親是該村員外,人稱祝員外。
祝家共四支,居住在祝家樓村的四角上,四樓對應,祝員外即家居東北樓。
當時祝家子嗣大排行,英台在女中行九,小名叫九紅兒。
因祝員外膝下無子,又禁不住英台苦苦請求,于是就同意了英台女扮男裝去小梁山求學。
就是在這裏,梁山伯結識了女扮男裝前來讀書的祝英台,兩人同室居住,兄弟相稱,感情笃深。
一晃三年過去,直至學業完成下山之時,山伯也未察覺出英台的真實身份,并執意要送一送祝賢弟。
兩人邊走邊聊,暢叙友情,一路西行,一直送到如今諸城市石橋子鎮北的小石橋上。
就在這小石橋上,英台面對相處三年的梁兄,愛戀之情再難自制,于是提出爲自家的小九妹作媒許配山伯,并叮囑山伯定要早日到祝家提親。見山伯應允後,兩人才依依惜别。
當山伯再回山拜别師傅時,才從師母那裏得知英台即是小九妹,趕忙前往祝家提親。
誰料,祝員外已将英台許配給了馬文才。
當梁山伯知道祝員外已将英台強行許配馬文才後,連英台也不曾見一面即被逐出門外,回家後悔恨交加,相思成疾,終日咳嗽,湯水不進,一病不起。
在山伯病入膏肓之時,囑咐母親說“我死後不要到别處葬,就埋在裏丈河北岸。”
因他知道,馬文才家就在當今安丘市官莊鎮的馬家莊子村,英台出嫁必經此地,死後也想再見英台一面。
說完後山伯一命歸天,年僅十九歲。
梁母果然依照兒子的囑咐,将山伯遠葬到現今石橋子鎮裏丈村北的渠河北岸上。
祝英台回家以後,方知父親已爲自己許下婚事,又得知山伯曾來提親被父親拒絕,便終日以淚洗面。
沒過幾天,英台得知山伯已殉情而死,葬于裏丈河北岸,更是悲痛欲絕。
之後三日不食,并在嫁妝一事上百般糾纏,以拖延婚期。
祝英台出嫁那天,風和日麗,花轎剛到冢西的古道上,突然狂風四起,英台即要求落轎,前去祭拜梁兄亡靈,到得墓前,英台眼望梁兄石碑,悲痛欲絕,聲淚俱下,曆數梁兄情意後,撞碑而死,家人遂将英台合葬于此。
後來有人看到兩隻蝴蝶忽然從墓中飛出,後翩翩飛走。
整個梁祝故事大概就是這樣。
什麽是悲劇?
悲劇就是将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這個觀點池非是很認同的。
既然梁祝這個故事本身是一個悲劇,那就應該讓它保留原來的面貌。
所以池非并不打算篡改其中的内容,更不會修改結局,而是要進行深度加工,将故事的悲劇色彩發揮到極緻。
要怎樣才能将梁祝的悲劇色彩發揮到極緻呢?
很簡單,隻要将美好的地方不斷放大就可以了。
梁祝最美好的部分,就是兩人在小梁山上同室而居一起生活,一直讀書的快樂時光,以及後來兩人下山時的十八裏相送這一段。
池非要做的,就是将這最美好的部分,尤其是一起讀書生活的情景盡可能地描寫細緻。
隻要這兩部分描寫得夠好夠細緻,當悲劇來臨時,讀者才會爲之動容。
一樣東西越美麗越純潔,當它毀滅時就越讓人心痛。
……………………
整理好思路後,池非就開始寫故事大綱,其中兩人一起生活的部分更是其中的重點。
這部分其實就相當于古代版的青春校園故事。
首先人設方面,梁山伯應該是一個認真勤奮的好小子,爲人也很老實憨厚,否則就不會同居三年都沒發現室友是個女生了。
而祝英台呢,從她敢一個人女扮男裝去全是男生的私塾讀書,可以看出她是一個既大膽又有主見的女生。
但英台畢竟是女孩子,剛來到一個全是男生的地方,而且還要跟一個陌生男子同居一室,心裏難免會感到緊張和害怕。
還好梁山伯是個熱心腸的好學生,他以爲這位新室友是因爲第一次在外求學才覺得緊張,所以将心比心之下,對她很是照顧。
開口閉口都是“祝賢弟,我們去吃飯吧。”
“祝賢弟,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随時問我,不用客氣的。”
“祝賢弟,你的字寫得真秀氣,有點像女孩子似的。啊,你不要誤會,我不是真的說你像女孩子,隻是字有點像而已,你不要生氣。”
“祝賢弟,你不要害怕,那隻是隻蟲子而已,我已經把它趕跑了。”
“祝賢弟,你不換衣服就睡覺嗎?”
“祝賢弟,你不擦身子嗎?要我幫你打水嗎?我怕你提不起來。”
“祝賢弟,你怎麽每次都吃這麽少?你這麽瘦,應該多吃點才對。”
英台在這呆瓜一聲一聲的“祝賢弟”叫喚下,終于不再感到緊張和不安,開始慢慢适應了私塾的生活。
就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其實她越來越習慣這呆瓜出現在自己身邊。有他在的時候,她會很自然地覺得安心。
有一天晚上她偷偷去屋外解手的時候,忽然看到院子裏有很多螢火蟲在飛來飛去,很是漂亮。
這讓英台很興奮,想都沒想就趕緊跑回屋裏把快要睡着的山伯拉起來去看螢火蟲。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多螢火蟲。
山伯無奈,隻好一邊睡眼惺忪地搓着眼睛一邊陪她看。
這光看還不夠,英台忽然突發奇想,想把螢火蟲捉一些回去放到屋裏養。這樣就可以一邊睡覺一邊看螢火蟲在屋裏到處飛了。
于是她立刻叫山伯幫她捉螢火蟲,山伯平時被她使喚慣了,隻好陪她一起捉。
兩人因爲捉螢火蟲捉到很晚,結果第二天上課的時候忍不住一起打瞌睡,讓先生給看到了。
先生很生氣,叫兩人到門口去罰站。
“看你以後還捉不捉螢火蟲。”山伯瞪了她一眼。
“是我錯了,不要生氣嘛,好不好?”英台搖着他的袖子道歉。
“好啦好啦,我不生氣就是了,你快住手。”山伯被她這仿佛小女生一樣的動作搞得有點尴尬,但也并不讨厭。
兩人就這樣天天生活在一起,耳鬓厮磨,感情越來越好。
不過他們也有鬧别扭的時候。
有一次一個同學的母親來探望自己的兒子,跟她一起來的還有那同學的妹妹,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
那位母親來到私塾門口,不方便直接進去,于是就想請别人去叫她兒子出來。
剛好山伯和英台經過,一下就被那位母親叫住了。
在聽完那位同學母親的請求後,熱心腸的山伯立刻答應去叫人。
人叫出來後,那位母親十分熱情地向山伯道謝,其中英台敏感地發現,那個女孩子不時偷看山伯,這讓英台心裏面很不舒服。
回到院子後,英台故意裝作不經意地問他,覺得剛剛那個女孩子怎麽樣。
山伯并沒有想太多,随口就答了一句“挺漂亮的”。
這話讓英台十分生氣,冷着臉回到房間。
山伯完全不明白她爲什麽會生氣,隻能一頭霧水地站在那裏。
接下來幾天,英台理他都不理,完全當他透明一樣。
山伯多次示好,英台還是不理他。
被一次次的冷落,一向好脾氣的山伯也終于生氣了,也闆着一張臉不理她。
英台看到他闆着臉,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山伯看到她哭,頓時謊了手腳,趕緊向她賠禮道歉。
心裏面原本就充滿委屈的英台更是哭得厲害。
山伯看到自己越勸英台反而哭得越厲害,更是不知怎麽辦好,隻能一邊不停地道歉一邊手忙腳亂地幫她擦眼淚。
原本哭得稀裏嘩啦的英台看到他這副笨拙的樣子,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到她笑了,山伯不禁松了口氣,繼續像哄孩子一樣哄她,叫她不要哭,不要哭。
英台這才破涕爲笑,一場别扭就這樣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事後山伯始終想不明白,爲什麽英台會突然生氣不理他,又爲什麽會突然哭個不停,越想越糊塗。
還有一次,英台不小心感染風寒病了。
山伯很擔心,每天一下課就回來看她,還幫她打飯和做筆記。
隻是當山伯提出要幫她洗衣服的時候,英台卻怎麽也不肯答應,還把臉埋在枕頭上不讓他看。
類似的點點滴滴,在他們一起生活的三年當中,還有不少。
池非每想到一些有趣的情節,就會立刻加到大綱裏去。
力求将少男少女間那種至真至純,幾乎沒有任何雜質的感情寫得唯美細緻。
很快,三年将至,分離在即,兩人将結束學業下山了。
兩人邊走邊聊,一路西行,一直送到鎮北的小石橋上,才被英台勸住,這就是有名的十八裏相送。
這裏,也是整個故事的另一。
需要着重刻畫的是兩人欲說還休的依依不舍和難過。
此時,山伯雖然并未察覺到英台的真實身份,但他對英台已經不僅僅是普通的同窗好友關系,還摻雜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說不清楚的複雜情愫,否則就不會出現十八相送的情景了。
而英台方面,早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對山伯芳心暗許,情根深種,隻是一直沒有說出口而已。
山伯固然舍不得英台,英台又何嘗舍得這個跟自己住了三年卻什麽也察覺不到的呆瓜。
眼看前方路就要走完,兩人很可能就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見。
英台終于克制不住心中激蕩的感情,以盡可能平靜的聲音說“山伯兄,我有一妹妹,家中排行第九,長得跟我十分相似。我欲有意爲你們作媒,将她許配于你,不知山伯兄願意否?”
說完,她心跳如鼓,臉上發燙,低下頭等他回答。
她這樣做,無疑在向他表白。隻不過這呆瓜并不知道而已。
仿佛過了許久,她終于聽到這呆瓜的聲音,“你那妹妹真的跟你長得很像?”
“是的,簡直一模一樣。”英台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出來。心中又酸又甜。
“好,我回去以後就叫母親派人上門提親。請祝賢弟等我。”
“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直到英台走至完全看不見人影了,山伯這才依依不舍地轉身回去。
接下來,就是悲劇部分。
池非覺得大綱寫到這裏已經差不多了,悲劇部分可以增改的地方不多,隻要适當渲染一下氣氛就可以了。
寫完大綱後,池非這才發現已經很晚了。
他來到這世界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熬夜。
不過即使是這樣,他的精神仍然很亢奮。他有一種想盡快把大綱内容寫出來的沖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