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看清楚甯家的火槍跟他們謝家造出來的火铳究竟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爲什麽它們可以不用火繩點燃就能射出鉛彈。
甯志遠看到這老賊瞪得兩顆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忍不住大笑道:“我說謝老狗,你好像對我家的火槍很感興趣,要不要讓你親手摸一下?”
安國公确實想親手摸一下這火槍,但他不想被自己的死對頭當衆羞辱,隻能嘴硬道:“不過是火铳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我隻是好奇,這些火铳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造的?
難道在靖安帝還在世時,你甯家就已經有了謀反之心?”
安國公慣于以己度人,一廂情願地認爲甯家之所以會藏着這麽多火槍,肯定是早有預謀,從很多年前就已經開始準備造反了。
“放你的狗屁,我以爲人人都跟你一樣一身反骨嗎?
如果不是你們苦苦相逼,我甯家何至于叛出朝廷、遠走他方。”
這個“你們”二字,自然包括靖安帝本人,隻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不方便說得太清楚而已。
雖然甯志遠将東、西、北三處城門的火槍兵全都調了過來,但他并不擔心胡人會從那三處地方突圍逃跑。
因爲那三處城門不僅布下了厚實的雙層拒馬陣,而且還有李定北、蕭志堅等沙場老将所率領的三十萬大軍鎮守,胡人根本不可能騎馬通過。
假如胡人甯願放棄戰馬也要硬生生地翻過拒馬陣與西北軍交戰的話,那也不用擔心。
在每支鎮守城門的大軍當中,都配有上千個開花彈作爲後手。
隻要胡人一出現,這些開花彈足以将他們炸得哭爹喊娘、無處可逃。
所以甯志遠才會放心大膽地把所有火槍兵都調到南門這邊來,準備進行下一步的攻城戰。
這個“關門打狗”計劃,是甯志遠和章文軒、池非等人推演了多次的戰法,目的是将這支精于騎射、來去如風的胡人主力關在城裏一鍋端掉,不讓他們有機會四處逃竄、爲禍中原。
如今最關鍵的“關門”這一步已經完成,那接下來就該輪到“打狗”了。
半個時辰後,集結起來的三萬兩千多個火槍兵已經整裝完畢,身上攜帶的彈藥也已經全部得到了補充,随時可以投入戰鬥。
看到火槍兵們已經做好準備,甯志遠這才下達了新的命令,“孟平,上炮。”
“是,大帥。”
神機營指揮使孟平立刻舉起了手上的黑旗大聲命令道:“神機營炮兵隊聽命,上炮。”
命令傳下去後,一支由上千人組成的炮兵隊推着三十多門大炮走了過來。
坐在囚車裏的謝家四人擡頭望去,隻見這些大炮跟普通的守城大炮沒什麽區别,但其底座卻比較特别。
用來安放大炮的車子有四個輪子,偌大的炮管就裝在車身中央,顯得十分顯眼。
三十多門大炮在戰場上一字排開,炮口全都指向城頭方向。
難道甯家想用大炮來轟擊城頭?
看到這一幕,不僅是謝家四人是這樣想,就連站在城頭上的一衆胡人将領也不由得産生了這個念頭。
“殿下,看來甯家是想用大炮來轟我們。”胡人都統阿卡伊對大王子阿羅布說道。
大王子阿羅布不以爲然地說:“沒事,漢人的大炮打不了這麽高,最多隻能打到城牆而已。
既然他們想用大炮打我們,那我們也可以用大炮來打他們。
來人啊,将城頭的護城炮對準他們開炮。”
胡人都統阿卡伊有些爲難地說:“殿下,我們不會用漢人的大炮。不如我們從漢軍俘擄當中找一下有沒有會使用大炮的人。”
“好,你趕緊去找人過來,事不宜遲。”
“是,殿下。”都統阿卡伊領命後,立刻叫人去辦這件事。
另一邊,身在囚車當中的安國公謝明順故意嘲諷道:“甯志遠,你這炮陣雖然看上去威風凜凜,但實際上一點作用都沒有。你不會以爲胡人會被你的炮聲吓到大開城門吧?”
甯志遠淡然道:“謝老狗,我這炮陣究竟有沒有作用,你好好看着就是了。
孟平,開始試炮。”
“是,大帥。
神機營炮兵隊聽命,居中三門大炮開始試炮。”
随着神機營指揮使孟平的一聲令下,站在炮陣中央的炮兵們立刻以熟練的動作給裝在車上的三門大炮分别裝上了火藥和實心炮彈。
由于此時的大炮都是前裝型的,裝填比較麻煩,炮兵們花了頗長的時間才裝填完畢。
等三門大炮都裝填完畢後,孟平随即下令開炮。
轟……
轟……
轟……
随着三聲巨響,三顆實心炮彈分别射出了炮口,然後重重地打在厚實的城牆上。确實聲勢有餘,但幾乎起不到任何的威懾作用。
看到炮彈果然打不到城頭,這下胡人一衆将領終于放心了。
同樣看到這一幕的安國公剛準備再出聲嘲諷幾句,神機營指揮使孟平卻忽然大聲說:“更換欄闆,三尺四寸。”
那些負責操作三門大炮的炮兵們立刻分工合作,兩人跳上炮車把沉重的炮管前端給合力擡起來,然後下面的士兵把裝在炮管下面的欄闆從凹槽裏取出來,然後換上更高的欄闆。
等做完這一切後,孟平繼續命令炮兵們開始試炮。
轟……
轟……
轟……
沒過多久,三聲巨響再次響起。
但這回讓謝家四人大爲驚訝的是,炮彈明顯比之前那次高了許多,僅差人高的距離就能打到城頭了。
“更換欄闆,三尺六寸。”孟平再次下令。
炮兵們立刻依令換上了更高的欄闆。
看到這裏,謝家四人已經明白過來。
西北軍就是通過這一次次地更換更高的欄闆,來提升大炮的高度,直至能打到城頭爲止。
他們的猜測基本無誤。
由于這個時代的大炮一般都裝在高高的城頭上,打的也是城牆下方的敵人,因此根本不需要考慮仰角的問題,隻要從上往下轟就行了。
但反過來講,如果想從城牆下方用大炮來轟擊城頭上的敵人,就必須要有較高的仰角才行,否則炮彈隻能打在城牆上毫無作用。
因此池非才和工匠們費盡心思設計制造了這個炮車出來,不僅是爲了固定大炮本身,更重要的是爲了提高大炮的仰角。
至于如何提高炮身的仰角,其實原理很簡單。
隻要将炮管下方用于承重的欄闆不斷加高就可以了,直至升到合适的高度爲止。
就是這個既簡單又巧妙的設計,大大地提高了大炮的射擊角度。
另外每顆落地炮的整體重量,池非也盡量做到跟實心炮彈差不多重。
這樣做的好處是,等用實心炮彈測試完并确定好炮擊角度後,就不必因爲兩種炮彈的重量不同而需要重新進行角度調整了。
當孟平第三次更換欄闆後,三門大炮的炮彈終于能夠準确無誤地通過抛物線的方式落在城頭上,瞬間就砸死了好幾個胡人士兵。
這一下,頓時讓城頭上的一衆胡人臉色大變。
在得到了準确的參數後,孟平立刻讓所有炮兵給炮車換上同樣尺寸的欄闆,然後讓他們一邊用實心炮彈試射一邊各自進行細微的調整。
當三十多門大炮一字排開、接連不斷地往城頭方向炮擊時,頓時讓城頭上的一衆胡人謊了手腳。
雖說每顆實心炮彈落下時隻能砸死一兩個人,就像子彈打蚊子一般。但對于胡人守軍來說,還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許多胡人隻能将注意力往天上看,希望可以躲過落下來的炮彈。
看到城頭上的胡人已經亂作一團,孟平對甯志遠說:“大帥,可以換落地炮了。”
正看着開心的甯志遠大手一揮道:“那還等什麽,換落地炮。”
“是,大帥。
神機營炮兵隊聽命,換落地炮。”
炮後們立刻停止了炮擊,然後紛紛把實心炮彈換上了半圓椎形的落地炮。
甯志遠一臉得意地看着安國公說:“謝老狗,你給我看清楚,好戲要開演了。
兒郞們,給我狠狠地打。”
孟平立刻下令炮兵們開炮。
當第一枚半圓椎形的落地炮落到城頭上時,離得最近的幾個胡人士兵立刻以鳥散狀跑開。
沒能砸中人的落地炮就這樣直直地砸在城頭地闆上,然後突然發出一聲巨響、火光沖天,偌大的彈身竟然整個炸開了。
爆炸的範圍十分大,幾十米範圍内的胡人幾乎全都被波及到。
巨大的熱浪将多個胡人掀翻,有更多的胡人被直接炸傷或炸死,。
光是這一下爆炸,就直接造成了數十個胡人的傷亡。
這下突如其來的爆炸讓包括大王子阿羅布在内的所有胡人将領和幕僚全都看呆了,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但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接二連三的爆炸很快就響了起來。
整個城頭之上,火光沖天、濃煙四起,宛如人間煉獄。
無數胡人士兵在這些突如其來的爆炸當中,被炸得肢離破碎、血肉橫飛。
由于周圍濃煙密布,根本就無法看清楚裏面的狀況,隻能聽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士兵們的慘叫聲、哭叫聲不斷響起,讓人毛骨聳然。
在這種仿佛天打雷劈一般連接不斷發生的爆炸下,原本打起仗來悍不畏死的胡人士兵卻全都吓壞了。所有人除了像無頭蒼蠅一般亂沖亂闖以外,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直到這時,大王子阿羅布等人這才慢慢看清楚,導緻這場爆炸的原兇正是那些從下方不斷飛上來的奇怪炮彈。
每一顆怪模怪樣的炮彈在落地時,都會發生劇烈的爆炸。
難道這就是甯家的鬼雷?!
已經被吓得面如土色的一衆胡人将領不約而同地産生了這個想法。
随着一顆接一顆的炮彈從天下落下來并炸開後,整個城頭頓時成了一片煙火地獄。
大量胡人士兵被炸得血肉模糊,無數人體殘肢到處飛散。
凡是還能活動的胡人瘋了似的到處亂跑,有些人在慌不擇路之下,甚至直接從城樓上跳了下去。
“殿下,我們不能再讓他們炸下去,不然城頭會被炸平的。”看到城頭上到處都是如沒頭蒼蠅一般、慌亂逃避的胡人士兵,都統阿卡伊趕緊說道。
“退,快讓士兵們退到樓梯那裏去,快退!”大王子阿羅布臉色發白地下令。
于是,在衆将的大聲喝令下,城頭上所有還活着的胡人士兵趕緊退到樓梯那裏,這才避免了被不斷轟炸的後果。
看到城頭上被炸得猶如火燒蟻窩一般到處亂竄的胡人士兵,西北軍一衆将領全都興奮得激動不已。
尤其對落地炮這種全新火器充滿信心和期待的甯志遠,更是眼冒青光、大感痛快。
甯志遠一開始攻城的時候之所以不用落地炮,就是不想把胡人給吓壞了。吓得他們狗急跳牆,強行從其他城門突圍逃跑,影響了他關門打狗的大計。
如今東、西、北三處城門的拒馬陣已全部搭好,胡人根本沒機會再出城。
這二十多萬胡人主力大軍已成甕中之鼈,正是使用落地炮轟他娘的最好時機,讓這些爲禍中原的關外豺狼有去無回。
同一時間,看到城頭之上不斷出現的爆炸和濃煙,囚車裏的謝家四人全都看呆了。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之外。
“甯志遠,你用的究竟是什麽妖術?”安國公謝明順用一種仿佛要吃人一般的兇狠眼神看着自己的死對頭。
甯志遠仰天大笑道:“謝老狗,想不到吧?想不到我甯家還藏着這樣的大殺器。
你應該幸慶當初對上的是胡人,而不是我們甯家。
否則就算你謝家盡複當年之勇,在我這種大殺器面前,還有活路可言嗎?
炸,給我狠狠地炸!我要以後胡人一看到我們西北軍的旗号就尿褲子。”
孟平和他的炮兵隊們早就想對胡人動手了,自然卯足了勁不斷向城頭進行轟炸。
由三十多門大炮組成的炮陣就這樣接二接三地往城頭上傾瀉炸彈,很快就把整個城頭炸成了一片白地。
沒有任何一個胡人士兵敢留在城頭上,全都如臨末日一般龜縮在後方無比驚惶地看着這一切。
看到城頭上的胡人已經被全部轟走了,甯志遠随即大聲下令:“兒郎們,給老子把城門撞開。我們要殺光胡狗,收複中原!”
“殺光胡狗,收複中原!”
“殺光胡狗,收複中原!”
“殺光胡狗,收複中原!”
站在炮陣後面的二十多萬西北士兵士氣高漲地齊聲大喊,氣勢驚人、震耳欲聾。
看到不斷被炮陣轟擊的城頭,以及震人心肺的喊殺聲,安國公謝明順臉上終于泛起了無比絕望的表情,甚至徹底失去了嘲諷的心情。
這樣的火器,這樣的強軍,甯家已經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無敵,胡人在他們面前也不過是一堆雜碎罷了。
想起這麽多年來他爲了讓謝家坐上那張椅子而作出的各種努力以及機關算盡,安國公謝明順忽然覺得一陣可笑和悲哀。
原來到頭來,他們謝家不過是爲他人作嫁衣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