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将軍夫人姚氏的生日,府内不僅擺了宴席,就連遠在東北的幾個兒女也都特意趕過來給她慶祝。
隻是甯家向來低調,除非是兩位當家人過整壽,否則一般不會搞得太隆重。
這次也不例外,這回妻子生日,大将軍甯志遠隻請了三服以内的族人以及手下的心腹大将參加,算是一個中小規模的家宴。
西北這邊擺喜酒的話一般選在中午,這樣客人吃完喜酒後,大多能夠在天黑之前回到家。
畢竟西北地域太過寬廣,往往縣城與縣城之間,隔個上百裏都不出奇。而且以前經常有胡人或馬賊在各地出沒,晚上趕路也不安全。
甯志遠身爲主人,他隻需要在開席之時招呼客人即可,其他瑣碎之事自然有下人操辦。
趁着離開席還有大把時間,他把甯雅柏、甯雅楓、池非、章文軒、李定北、蕭志堅這幾個自己人都叫到書房來商讨一件大事。
而他想要跟衆人商議的,正是南征之事。
換作以前的話,西北軍别說是向魏朝發起反攻,光是防禦來自京城的大軍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甯家已經羽翼豐滿,想拿下京城早就不是什麽遙不可及之事。
他的底氣主要來自幾個方面,一是土豆在西北和東北兩地全面推廣後,獲得了巨大成功。
不僅當地百姓能夠吃飽飯,原本一直困擾西北軍多年的軍糧緊張問題,也得到了徹底的解決。
而且經過這兩年的實踐,土豆加工技術已經成熟。原本不能久放的土豆在各大作坊裏做成土豆塊或粉條後,就可以長期儲存。
以今年西北和東北土豆大豐收的情況來看,再加上從海外購入的糧食,西北軍在兩年内都不會再缺軍糧。
所謂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一直禁锢西北多年的軍糧問題不再成爲西北軍最大的軟肋,這下猛虎終于脫困了。
二是經過這三年來不斷增兵,再加上一直使用老兵帶新兵的練兵之法,如今的西北軍已經成了一支足有六十多萬人的虎狼之師,其中七成都是西北子弟。
三是神機營的火槍兵已經發展到了兩萬七千多人,這才是甯志遠最大的底氣所在。
要知道當年區區五千人左右的火槍陣就已經把朝廷的北征大軍打得落荒而逃。如今人數一下子翻了數倍,這是何等恐怖的增長。
如今的甯家,既有六十多萬骁勇善戰的虎狼之師,又有火槍和開花彈這兩種既可遠攻,又可近戰的大殺器,實在想輸都難。
甯志遠既然有心逐鹿中原、奪取天下,當然不想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不僅是甯志遠本人,就連李定北、蕭志堅、甯雅楓這幾個軍方大将也贊成發起南征。
但身爲謀主的章文軒老先生卻持不同的意見,他拱手道:“主公,屬下認爲,此時并非南征的最好時機。”
甯志遠皺着眉頭說:“如今僞朝民亂四起,前後失據,難道不應該趁他病要他命嗎?”。
章文軒老先生卻搖了搖頭說:“屬下認爲,現在還不夠亂。”
“此話可解?”
“從各種迹象來看,僞朝很顯然是打算遷都江南,以避開西北的反撲。
換句話說,謝氏餘孽自知勝算無望,所以準備集中兵力固守江南這片錢糧充沛之地,大有偏安江南之意。
主公大可等其遷都之後,再從容取下京城乃至北方全境,與僞朝成南北對恃之勢。
隻要拿下北方各省,離一統天下已經不遠矣。”
“可這不是白白等着謝家長據江南嗎?這也太便宜他們了吧?”李定北忍不住說道。
蕭志堅也贊同道:“定北說得對,江南各省乃肥膏之地。謝家隻要占着江南,以後錢糧根本不缺。
反觀北方各地,亂民四起,大帥如果想要安定北方,就必須要四處出兵鎮壓。
這鎮壓好了還不算完,還要想辦法去養活各地的災民,否則一旦沒飯吃他們還是一樣會作亂。
相比于謝家拍拍屁股溜到江南去享福,我們這邊可是累死累活卻吃力不讨好。
既然如此,還不如我們直接去打江南,先把江南給占了再說。
雖然江南那邊肯定有重兵把守,但我們手上不僅握有大軍,而且還有火槍和開花彈這兩樣大殺器,魏軍哪裏是我們的對手,就算人再多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
大帥,我們幹脆就去打江南吧。”
甯雅楓雖然沒有出聲,但從其躍躍欲試的表情來看也是極爲贊成這個想法。
畢竟江南各省乃大魏主要的糧食和稅收重地,如果西北軍真的拿下江南,那以後真是要糧有糧,要錢有錢,什麽都不缺了。
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過誘人,讓人光想一下就流口水。
看到兩個心腹大将和次子都想打江南,甯志遠也不由得有幾分心動起來,于是又去問長子甯雅柏:“阿柏,你覺得呢?”
甯雅柏想了一下才說:“父親,我不贊成現在出兵江南。理由是江南離西北太遠了。
雖說我們既有大軍又有火器,但長途奔襲不僅容易讓士兵疲累不堪,而且江南地形複雜,大軍容易陷入到敵人的埋伏當中,因此我不贊成現在出兵江南。
我覺得章老先生的提議就挺好,先一步步占領北方全境,然後再慢慢将其吸納消化,穩紮穩打。”
既然長子甯雅柏和章文軒兩人不贊成出兵江南,那就是二對三。
終于,甯志遠将目光投注在小女婿池非身上。
“阿真,你覺得呢?”
随着甯志遠的發問,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了過來。
他們心裏都很清楚,池非的意見是十分重要的,因爲他對大帥的影響力是無人能比的。
這與他身爲女婿的身份無關,全是這數年來他通過種種實績,慢慢累積到如今這種舉足輕重的地位。
雖然他一直盡量隐藏自己的名聲,不讓太多人知道諸多新政其實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現在西北和東北兩地之所以會産生如此巨大變化,幾乎全都跟他當初提議的各種新政有關。
如今在涉及到是否出兵江南這種影響深遠的大事上,大帥會問他的意見也就很正常了。
面對衆人的關注,池非笑道:“嶽父,我贊成章老先生和大哥的看法,穩紮穩打比較好。
其實早就幾個月前我就已經跟章老先生通過書信交流過這個問題,我跟他的想法一樣,認爲現在并非大舉出兵的最好時機。
江南雖然是塊大肥肉,但也正因爲它實在太過肥美,對它感興趣的絕不止我們一家。
與其現在着急吞下,還不如等看完一場狗咬狗的大戲再拿不遲。”
甯志遠聽完,頓時眼睛一亮,“你是說,南方的胡人?”
“是的,正是盤據在南方的胡人。
這些來自塞外的豺狼早就對中原地區,尤其是繁華富饒的江南各省垂涎三尺。
僞朝遷都江南雖然可以暫時偏安一隅,但同時也暴露了他們自身的虛弱,表明僞朝已經無力控制大魏全境。
像胡人這種貪得無厭的豺狼,一旦看到這點,又豈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僞朝越是占着江南這塊大肥肉,就越有可能成爲胡人下手的目标。
幾年前西北大戰時,謝家不是想串通并利用胡人來對付我們西北軍嗎?
所謂風水輪流轉,現在怎麽也該輪到我們看他們的好戲了。
等胡人和僞朝打到兩敗俱傷之時,我們西北軍再進場收割,不是更省時省力嗎?”
聽完池非的話後,在場除了早已知悉此事的章文軒外,其他人全都興奮得眼冒青光。
甯志遠幹脆用力一拍桌子說:“好,我們就等着他們狗咬狗。
既然謝老賊想遷都江南,那就讓他們走,我們先拿下北方各省再說。”
章文軒提議道:“主公,此事宜早不宜遲。
我們可以先從西北周邊地區開始動手,由北往南逐步侵吞過去,逼迫僞朝早日遷都。
他們越早遷都江南,就越早跟胡人發生沖突。”
“你說得對,此事宜早不宜遲。
過幾天我們就在大營裏找齊所有将領一起商議此事,如果準備夠快的話,可能下個月就可以出兵江西。”
甯雅柏、甯雅楓、李定北、蕭志堅這幾個軍方大将一聽到下個月就能出兵江西,眼中都露出了強烈的戰意。
苦忍了這麽多年,終于輪到他們西北軍大舉反攻了。
池非和章文軒卻并不像他們這麽高興,反而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他們很清楚,一旦胡人與謝家在江南大打出手的話,到時不管是士兵還是百姓都會死傷慘重。
尤其以胡人的兇殘,所到之處用屍橫遍野來形容是一點也不誇張。
如果西北軍現在出兵并提前占領江南的話,可能就能避免這種慘劇發生。
但這樣一來,西北軍很可能會同時面對來自僞朝和胡人的兩線壓力,這在戰略上是非常危險的,也容易陷入到曠日持久的消耗戰當中。
雖說西北如今已經有了一些家底,但也禁不住兩線作戰的長期消耗。
因此先是坐山觀虎鬥,然後待胡魏雙方兩敗俱傷時再入場收割才是最好的辦法。
還有,如果想緩解各地因爲饑荒而爆發的民亂,最好的辦法就是由西北這邊提供土豆的種子和種植方法,讓盡可能多的災民來種植這種高産的救命糧來保命。
但甯家既然有心逐鹿中原,天下越亂反而對甯家越有利,因此他們一直嚴禁土豆從西北和東北流出,爲的就是對這種高産作物實行壟斷。
說白了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隻有跟着甯家才能吃飽飯,否則就要繼續挨餓。
這對于維持地方穩定是十分有效的做法,但未受甯家接管的地區肯定會餓死不少人。
有時政治就是這樣的冰冷和無情。
曆朝曆代,真正能坐上那張椅子的,絕不可能是心慈手軟之人,甯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