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當魏軍往惠陽城中大量投擲屍首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魏軍的打算。
很顯然,魏軍就是想用這些屍首來制造瘟疫,然後讓惠陽城不攻自破。
此計不是一般的毒,簡直可以說是喪心病狂。
要知道古代社會一向講究死者爲大,不管這人生前犯了多大的錯,隻要人死了,那一切恩怨都會歸于塵土。
如果是普通人家,更是會對死者充滿敬畏,不敢有絲毫怠慢。
而魏軍的所作所爲,甚至比傳說中的挫骨揚灰更加狠毒。因爲這些屍首絕大部分都死于攻城戰當中的魏軍士兵,是他們的同袍。
這種把自己人的屍首當武器扔出去的做法,根本就是對死者的亵渎。
别說西北軍對魏軍的這種做法深惡痛絕,就連魏軍當中的衆多士兵,也無法接受這樣的做法。
看到曾經的同袍屍首被人當垃圾一樣投進敵方的城裏,這副情景幾乎讓所有士兵都感到無比的心寒。
這一刻,他們比任何時候都要害怕死亡。
因爲他們害怕一旦死後,自己的屍首也會落到同樣的下場。
他們不想連自己死後,也落到死無全屍的下場。
但不管衆人觀感如何,安國公想出的這條毒計還是産生了明顯的效果。
随着城中大量屍體的不斷堆積,不僅臭氣熏天,而且負責清理屍體的士兵也陸陸續續出現了高燒、皮膚潰爛、咳嗽等瘟疫症狀。
爲了防止瘟擴散,軍醫隻能組織士兵把這些疑似得了瘟疫的患病士兵隔離起來。
還好随軍的幾位軍醫都參加過當年西北散瘡爆發時的防疫工作,對于如何防疫還是有一定經驗的。
他們按當年防治散瘡的做法,把城中分成了甲、乙、丙、安全區一共四個區域。
甲級隔離區是已經确診感染瘟疫的人所住的區域。
乙級隔離區是剛開始出現症狀,但不确認是否真的得了瘟疫的人所待的區域。
丙級隔離區是給雖然沒有症狀,但剛從疫區出來的人所安排的區域。如果一段時間後都沒有出現瘟疫的症狀,就可以把他們視爲普通人分到安全區域。
安全區則是給健康的士兵所居住的區域。
通過這種隔離方法,很快就把患病的士兵篩選出來,避免了瘟疫的更一步漫延。
還好所有百姓已經撤離,城中隻剩下負責守城的士兵,否則瘟疫擴散的速度會更快,也更加難以控制。
然而隔離患病士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盡快處理城中散落的屍首。否則時間一長,屍首腐爛速度越快,爆發大規模瘟疫的機率也越大,因此一定要抓緊處理。
由于逐一掩埋太費時間,也容易傳播瘟疫,有軍醫提出幹脆學當年防疫散瘡時的做法,把屍首全部燒掉。
這個提議很快就被杜肖通過了,他在城郊選中一片周邊沒什麽樹木,不容易引起大火的空地作爲專門焚燒屍首的地點。
于是無數屍首被戴着簡陋自制口罩的士兵陸陸續續地拉到這片空地進行焚燒處理。
随着越來越多屍首被燒掉後,城中的衛生狀況有了極大的提升。不僅原本到處可見的屍首或人體殘肢被逐漸清理幹淨,就連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屍臭味也減輕了不少。
這一番處理,頓時讓許多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們好過了許多。至少能吃得下飯了,不至于張口就想吐。
相對于西北守軍的逐步好轉,在城外負責領兵圍城的把總李志海不禁開始急了。
一連過去這麽多天,他預想中的瘟疫好像并沒有在城中爆發,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城中沒有爆發瘟疫的話,那他這區區四萬人想要打下如同鐵烏龜一樣的惠陽城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如果不能打下惠陽城,那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雖說把士兵屍首投進城中的計策并非是他提出來的,但真正執行的人卻是他,這個鍋他是甩不掉。
如果謝家日後爲了自己的名聲着想,把這罪名硬安在他身上的話,那他除了以死謝罪外别無他法。
假如他能打下惠陽城,至少還能将功抵罪。
可萬一打不下來,以後等着他肯定沒什麽好下場。
想到這裏,李志海心裏真是又急又怕。
就在李志海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惠陽城内的指揮使杜肖正和部下商議着一件大事。
“将軍,您想對魏軍進行反攻?”聽到杜肖的話,他的副官不禁愣住了,其他幾名千戶倒是精神一震,眼中露出了強烈的戰意。
杜肖點頭道:“沒錯,隻要我們吃下城外的魏軍,那我們惠陽城就能成爲插在魏軍後方的一顆釘子。
魏軍雖然人多,但越是人多他們反而越耗不起。
等魏軍一退,我們就可以跟前方大軍配合,前後夾擊敵人,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可是将軍,如今城外還有四萬魏軍圍城,兵力是我們的一倍有餘,這一仗可不好打啊。”副官面有難色地說道。
杜肖卻胸有成竹地說:“我自然知道魏軍兵力遠勝于我們,但你留意到那些士兵臉上的表情沒有?”
副官細想了一下,然後有些不确定地問:“您的意思是,那些魏軍士兵不想打了?”
“沒錯,他們何止是不想打,根本就是畏戰。
那些魏軍将領雖然想出了投屍造瘟這種無比陰損的法子,可是他們沒想清楚,這法子其實是一把雙刃劍。
我經過連日來的觀察,發現城外的魏軍雖然人多勢衆,可士兵的士氣卻極其低落。幾乎每個魏軍士兵臉上都帶着惶恐不安之情,這是典型的畏戰表現。
很顯然,魏軍往城中投擲同袍屍首的做法,讓這些士兵感到無比的心寒。
他們也害怕自己死後會落到同樣的下場,所以才變得畏畏縮縮,不敢應戰。
這樣一群貪生怕死之人,就算人再多又有什麽用,不過是一群虛有其表的牛羊罷了。”
“杜将軍說得對,這樣一群烏合之衆,人再多又有什麽用。”一個千戶忍不住插嘴說道。
“沒錯,那些都是畜生,絕不能放過他們,一定要打。”
剩下幾個千戶也顯得十分激動,他們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他們打了這麽年仗,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卑劣的戰法,簡直比胡人還無恥。
雖然覺得上峰說得有道理,但副官還是有些猶豫地說:“将軍,大帥給我們的軍令是守住惠陽城,不得輕易出兵。如果我們貿然出兵的話,我怕大帥會不高興。”
杜肖笑道:“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如果是之前大軍圍城的話,自然要以穩守爲主。
但如今局勢已變,又有這麽好的時機,難道你真舍得放棄這個立功的大好機會嗎?”
出來當兵的有哪個不想立功的,被杜肖這樣一說,副官頓時把心一橫拱手道:“末将一切聽将軍的。”
其他幾個千戶見到終于要開打了,全都興奮得摩拳擦掌。
“好,時不宜遲,你現在就組織人手去南門挖出一個能過人的口子即可,我們今晚就動手。”
“是,将軍。”副官立刻領命而去。
等衆人離開後,杜肖望着城外的方向,臉上殺氣騰騰。
他早就想對城外那些人型畜牲動手了,他一定要親手殺掉下令執行此事的魏軍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