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權傾朝野的安國公謝明順。
雖然安國公是個武将,而且一向身體強健,但畢竟年事已高。
自上個月病了一場後,至今還未完全恢複過來。
對于他這次生病,謝氏一族大爲緊張。
如今時局不穩,正是多事之秋,萬一作爲頂梁柱的安國公有什麽事,底下的人還真不一定能夠控制得了局面。
不是謝家無人可用,而是安國公太強了。不管是手段還是城府,包括他的次子謝昱珩在内,還沒有任何一個謝家人能夠頂替他的位置。
面有病容的安國公謝明順在咳完一輪後,繼續凝神看着手中的戰報。
他的次子謝昱珩以及三個孫子全都畢恭畢敬地站在一邊等着。
這三個孫子分别是謝長風、謝長宇、謝長琤,皆爲謝昱珩的親兒子,而且全是庶子。
謝昱珩的嫡妻隻生了一個女兒,但在生産的時候傷到了身子,從此再無所出。因此謝昱珩并無嫡子,三個兒子全是妾室所生的庶子。
反觀安國公的長子謝昱昆倒是有兩個嫡子,分别是已經身故的嫡長子謝長志以及成了驸馬的嫡次子謝長亭,另外還有一個年僅九歲的庶子謝長音。
其中安國公對嫡長孫謝長志的期望最大,甚至從小就帶在身邊悉心教導。
可是他萬萬也沒想到,這個被他寄以厚望的嫡長孫竟然會死于胡人的偷襲之下。
而嫡次孫謝長亭與他的兄弟們不同,完全是個隻喜讀書不喜練武的書生,因此才會被安國公選爲充當驸馬的人選,相當于是将這個嫡次孫給放棄了。
自從大房家主謝昱昆和長子謝長志戰死後,國公府大房一脈就無法避免地衰敗了。
畢竟剩下的嫡次子謝長亭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而庶子謝長音今年才九歲,這兩人都撐不起大房的門梁。
反觀二房謝昱珩這一邊,不僅謝昱珩本人健在,而且三個兒子也都在軍中任職。
兩相比較下,自然是二房這邊占盡了優勢。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将來能夠繼承安國公府的,隻會是二房。
對此謝昱昆也是很清楚的,并且心裏竊喜不已,隻是不敢在父親安國公面前表露出來罷了。
過了一會,在看完手中的戰報後,安國公沉着臉說:“對于江東那邊的亂民,你打算如何處置?”
謝昱珩回答道:“回父親,自然是要殺一儆百。隻是亂民勢大,一時間不知該從哪裏調兵鎮壓。”
安國公想了一下才說:“從京城五軍營這邊調三萬人過去,再加上當地衛所的守軍,拼湊一下應該能夠湊出一支七、八萬左右的人馬出來。
憑這些人馬想要收複整個江東肯定力有不逮,但遏止其勢頭應該還是可以的。
等招募過來的新兵訓練成軍後,再收複江東不遲。”
謝昱珩的小兒子謝長琤忽然問:“祖父,與其等新兵成軍,何不直接從江南調精兵鎮壓?”
安國公用意義不明的眼神看着他說:“哦,你有何看法?”
見祖父發問,謝長琤頓時心中一喜,趕緊回答道:“這幾年來西北和東北忙于治理、龜縮于一地,顯然是打算偏安一隅。
孫兒在想,與其把大量精兵壓在江南駐防,還不如抽出一部分兵力用于平定江東的民亂。
隻要能夠調用江南的精兵,那我們在兵力上就不至于捉襟見肘、處處爲難了。”
看着侃侃而談、急于表現的孫子謝長琤,安國公的表情逐漸變得陰冷起來,然後冷冷地罵了一句,“蠢貨。”
聽到祖父這句評語,謝長琤頓時臉色大變、呆站在原地。
謝昱珩看到父親生氣,立刻大聲喝道:“你這逆子,還不趕緊向祖父請罪。”
謝長琤馬上跪下來請罪道:“孫兒錯了,請祖父不要生氣。”
謝長風和謝長宇兩人則是幸災樂禍地看着這個平日裏深受父親寵愛的弟弟吃鼈。
安國公盯着跪下的謝長琤冷聲道:“你說甯家打算偏安一隅?
你可知道,這幾年來,西北已經增兵二十多萬。
甯家之所以看上去安份守紀,那是因爲他們正在大肆練兵。
你竟然想在這時候調出駐防江南的重兵,萬一這時候西北軍大舉進攻江南,你又該如何應付?
我說你是蠢貨難道有說錯嗎?”
被罵得無地自容的謝長琤趕緊磕頭道:“是孫兒魯鈍,祖父并沒有罵錯,請祖父原諒。”
安國公懶得再跟謝長琤這樣的小輩計較,隻是告誡道:“以後多跟你幾位哥哥好好學學,做事多想想後果,别再發魯莽之言。起來吧。”
“是,祖父,孫兒下次再也不敢了。”被當衆訓了一頓的謝長琤誠臉色難看地站起來退到一邊。
尤其是在看到同父異母的大哥和二哥正幸災樂禍地看着他時,謝長琤心中更是又羞又惱。
等兒子和孫子都離開後,安國公随即感到一陣疲倦,有種心累的感覺。
他本身就是通過各種手段才好不容易繼承安國公府的過來人,二房各人的心思,他自然一清二楚。
包括次子謝昱珩在内,二房的子孫雖說也算出色,但跟已經身故的嫡長孫謝長志相比,不管是心機還是手段還是差了不少。
謝長志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家族繼承人,與他是否嫡子無關。
畢竟安國公本人就是庶子出身,對于嫡庶之分并不怎麽在意,他在乎的是繼承人是否真的有能力掌控謝家這條大船。
可是如今看下來,除了二房的庶長孫謝長風還有些值得期待外,其他人隻能說資質一般、難堪大用。
對于如此的局勢,安國公越發感到力不從心、危機四伏。
雖然謝家在朝廷當中已經相當于隐皇帝,權傾朝野、風光無限,但其背後卻危機重重。
南有胡人作亂,北有甯家虎視眈眈,再加上地方民亂不斷,可謂是雪上加霜。
盤據南方的胡人固然是心腹大敵,但更讓他感到危險的卻是西北的甯家。
如果甯家不斷發起進攻還好一些,至少能夠探清他們的虛實。
但這幾年來甯家卻完全沒有任何動靜,隻是一直在招募新兵,顯然是在積蓄力量,準備時機一到就發起大舉進攻。
胡人就像豺狼,隻要喂飽的話暫時還能與之周旋下去。
但甯家不一樣。
安國公早已看出,甯家之所圖,與他們謝家一樣,都是這個天下。
自古皇權之争,從來隻有你死我活這一條路。
因此,相比于胡人,甯家才是謝家真正的死敵。
原本西北軍就已經強悍無比,如果再等甯家将這新招募的二十多萬新兵練成強軍,謝家肯定難以匹敵。
要想破局,必須要從其中一方抽身出來,然後集中力量對付另一方。
否則再被兩邊夾擊的話,謝家隻會被活活拖死。
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看來,是時候要采用那個計策了。
想到這裏,安國公眼中露出了決斷之意。